赵敏启晃神的当口儿,张玉江的酒杯伸过来了。
“大启,这心总算是落地了对吧?看着小崽子又能扎刺了,高兴不高兴?来,咱俩喝一个!然后你再替你们家小崽子喝一个!”
赵敏启笑了,二话不说就干了这杯酒,接着又倒了第二杯,准备替家里的“小崽子”再喝一个。
欧阳钊的小脸涨得通红,简直不能老实趴着了,不断地冲着张玉江叫唤。
“你等着,你等着,江哥!等我屁股好了,我跟你喝!我就是要再把你喝趴下一次!”
张玉江大声应战。
“太没问题了!就等你屁股长好了!老子一想起让你给灌趴下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事说定了啊,到时候,让你哥再摆一桌,咱不醉不归!”
欧阳钊伸手去拉赵敏启的衣襟。
“哥,行不行?哥!答应他!答应他!”
赵敏启笑着干了杯中酒。
“就这么定了,等我们钊钊屁股好了,咱喝回大的!上次你找不着北,这次肯定连南也找不着了!”
一句话惹来哄堂大笑,张玉江笑得最大声。陪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痛过,还有什么比见到他再展欢颜更让人觉得喜悦呢?
所有没能打败你东西,都将使你变得更加强大,时间也是,它没能打败你,便会给你救赎。
赵培荣看着旁边笑闹着的孩子,心里感慨不已。如果人生是一段旅途,快乐与悲伤就是那两条长长的铁轨,在人的身后紧紧跟随。如果把一个人的长大犹如一棵树,那每一棵树的成长既要接受阳光,也得包容风雨。
自从妻子和女儿失踪以后,所有人都知道,赵培荣喝酒只是点到为止。今天亦是如此。他劝大家多喝多吃,自己却在敬了大家三杯之后,便开始在一边笑着喝茶。带着那份清醒,体味着人生的五味杂陈。
每到这个时候,易勇就心疼得厉害。赵培荣不喝酒,易勇也不会喝。他坐在一边,默默地给赵培荣的食碟里夹菜。每一样都是赵培荣最喜欢吃的。
今天大伙都高兴。钊儿的身体恢复得挺好,赵家酒厂有了可靠的投资人,赵培荣做得那些技术革新,很快就能付诸实践了,赵家的酒厂要大发展了,都是好事,件件让人高兴,可易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看着对面坐着的大舅子孙庆伟,嘻嘻哈哈地跟赵培祥斗酒,那副没皮没脸的倒霉样儿,让易勇怎么看怎么堵心,真想直接冲过去把他赶出去。
易勇真的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原来是孙庆伟当的中间人,把欧阳钊从大牢里捞出来的。不过知道这个信儿以后,易勇的心立刻一咯噔。这样的好事,赵培荣不跟自己提一句,那他孙庆伟必是做了会让他难堪的事。只有这样,赵培荣才会瞒着他。
于是他没问赵培荣,连赵培祥都没问,直接去了账房。不出半个时辰,当他知道孙庆伟从赵家拿走了这么一大笔钱的时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太气愤了!这孙庆伟简直不是人!好歹是亲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敲人吧!易勇知道他的人品,也没想过他能在别人蒙难的时候雪中送炭,但这种明显的趁火打劫的行为,也太缺德了!
账房的钱明宇看见易爷脸色不对,也都不敢多言。当赵培荣推门一进来的时候,他赶忙找个词儿,拉门出去了。
赵培荣确实是专程来找易勇的。
明天家里请客设宴,让他万没没想到的,赵培祥会请孙庆伟来赴宴。他们速来跟孙庆伟没走动过,这次请客的面儿又特别窄,数来数去就是几个跟家里人一样的朋友,好没样儿的把孙庆伟请过来,算这么当子事啊!
赵培荣当时就有些着急,这事早就跟他们说过了,绝不让易勇知道这个牵线人是他大舅子,可他又指望赵培祥这种没脑子的人,办出什么漂亮事呢?
赵培荣一直想着怎么能跟勇哥把事情解释圆满了,可还没想好,就听说易勇到账房去了,赵培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了。
看着易勇阴沉似水的脸,赵培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哥,其实……伟哥……也……也……说实话,咱不能计较那些小节,说到底,这事没他咱还真麻烦,孩子那情况你也看到了,多耽误一个时辰都可能活不了。伟哥帮了咱大忙,哥,你……”
易勇没看赵培荣,再说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我特别臊的慌,真的,培荣,我觉得特别没脸。”
赵培荣慌了。
“哥,你!你怎么这么说。你这是怪我对不对?我知道这事我干得不漂亮,想得太多了,不应该瞒着你,不告诉你。当时我……我就是不愿意你多想。也怕……怕节外生枝。哥,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其实纸里包不住火,我这么做,就是……就是……太……哥,我伤你了,让你觉得我不信你了,是不是?”
赵培荣说得真诚,让易勇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再开口抑制不住地哽咽。
“培荣啊!我是你哥,是亲哥。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才会难受。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愿望是嘛?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在你身边,你高兴陪着你笑,你难过陪着你哭,有福一块儿享,有难一起担。但是,我却总做不到,总让你受委屈。孙庆伟这个王八蛋,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他这么对你,我真饶不了他!”
易勇的火算是彻底点起来了。看着易勇的眼睛都红了,赵培荣知道他是真急了。面对这样的易勇,赵培荣更急。
“哥,你要是真疼我,能不能当你压根就不不知道?事情都过去了,而且解决的非常圆满。你别扭,就是别扭在那个数上。那又算嘛呢?挣钱不就是为花吗?花在正道上,解决了问题,就不算不是,对不对?哥,你要真的跟伟哥算计,翻了脸,那嫂子怎么办?那可是他亲大哥啊——好,就算你不顾嫂子,你也得顾我吧?哪有花了钱,让人办了事,又觉得不上算,后找补的道理啊?嫌贵嫌不合适,当初别答应人家啊!这要闹起来,你让我以后还在市面上混不混啊?”
赵培荣的话让易勇冷静了。看着哥的态度平和下来,赵培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哥,算我求你,这个别扭你忍了吧。你不能让人笑话我做事不地道是不是?对,伟哥是出了个天价,可我认头啊!愿打愿挨,你要是这个时候去找人家论这事,就算都是咱的理,可我刚说得情况也是事实啊,哥,我求你了!”
易勇抬头看着赵培荣的脸。愣愣的,再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出了门。
看着易勇的背影,赵培荣的心踏实了许多。有些事,他情愿一个人承担,人与人之间的亲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自然也会有所改变。要想保住这份最真最纯的感情,赵培荣知道好些事他必须要瞒着易勇,甚至要瞒上一辈子。
今天的酒桌上,易勇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对孙庆伟的那份厌恶,赵培荣都看见了,他既没有办法阻拦,也没有办法化解,好在有赵培祥没心没肺的在中间挡着,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来赴宴的都是自己人,这顿酒自然喝得酣畅淋漓。酒席上,本以为会跟大家格格不入的连安,却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因为他不但酒量大,酒品更是极好。在座的都是跟酒打交道的人,对好酒之人,当然会青眼有加。
温文尔雅却又豪爽实在,连安博得了在座所有人的一致好评。赵培祥更是对他崇拜得要命,博学多才,还没有架子,赵培祥简直都要跟人家拜把子了。
孙庆伟坐在一边,看似一直嬉皮笑脸地跟着拾乐,其实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这次缺了大德狠捞了一笔,可坐在这桌上一瞧,自己还是个穷人啊!
听着连安和赵培荣计划着他们的合作,那钱数大的让他眼晕。心里暗暗想,真他妈的太便宜他们了!要知道这个姓欧阳的这么有钱,怎么也得再给他翻上两倍啊!
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辈子估计没办法再来这么一回了。孙庆伟心里还就没羞没臊地遗憾上了呢。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酒喝得正酣,大家高兴得嗓门越来越大,天南地北的事都聊开了,小辈那桌更是已经兴奋得唱开了。
张玉江架势端得倍儿正,一段盗御马赢得满堂彩;易晓刚不示弱,一段淮河营唱得有板有眼,连赵培荣都赶过来给他叫好。
欧阳钊狗腿的拉着晓刚的胳膊,一边叫好,一边求易晓刚教他唱。易晓刚别的不行,唱戏确实有两下子,如今眼瞅着欧阳钊一脸的敬佩羡慕,别提多得意了,拿着架子想了想,提了个要求:
“想学也行,你先给我们唱个外国歌,唱完了我不但教你唱戏,还给你唱一段苏武牧羊,这段最好听了,这个是哥哥最爱听的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