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最爱听的曲儿?那可不能不听!欧阳钊想都不想立刻就答应了。
欧阳钊还是唱的马赛曲。这是他最爱的歌,每当唱起它,就忍不住想起爸爸,想起他那高大的身躯里装满的豪情与勇气。
端正地坐在榻上,欧阳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清了清喉咙,歌声在房间里回荡。因为受伤的缘故,欧阳钊的气力不足,声音也不洪亮,但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房间瞬时变得安静了,除了连安,没人听得懂欧阳钊唱得是什么,但大家竟然都被打动了,他们竟然都感受到了欧阳钊歌声里的坚定和勇敢。
当你改变不了环境的时候,你可以改变自己;当你改变不了事实的时候,你可以改变态度;当你改变不了过去的时候,你可以改变现在;当你不能控制他人的时候,你可以掌握自己;你不能预知明天,但你可以把握今天;你不可以样样顺利,但你可以事事尽心;你不能延伸生命的长度,却你可以决定生命的宽度。
欧阳钊的身体靠着软榻,苍白的脸变得涨红,他昂着头,用力的唱。坚定地眼神让人动容。
赵敏启的眼眶那一刻湿了,从在旅途相识到现在,亲眼见证他从天堂到地狱的经历,一个看似软弱的少年,却有着钢铁般坚强的意志,他为这样的欧阳钊感到骄傲,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赵培荣的眼眶那一刻湿了,有这么一个善良忠诚,上进有为的儿子,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为这样的欧阳钊感到骄傲。他觉得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连安的眼眶那一刻湿了,他同样为欧阳钊骄傲,恍然间,他从他的声音中,找到了挚友的影子。
端着酒杯,连安走到了欧阳钊的身边,情不自禁引吭高歌,加入到他的歌声里。
……
欧阳钊的歌声把秦氏和孙氏也吸引过来了。
俩人抱着赵敏静从屋里出来,往堂屋走。
一路上,静静不断地催促妈妈要快些,因为她要听二哥哥唱歌,二哥哥唱得太好听了,她都没听过,所以她要让二哥哥从头再给她唱一遍。
秦氏一听,立刻特别郑重的跟静静说:“哥哥身体弱,不能累着。你可不能不懂事,不许再让二哥哥从头唱,知不知道?”
赵敏静有些不服气,于是看看孙氏,结果一直宠着她的娘娘也也附和着点头。
“你娘说得对啊!二哥哥不是还没全好了吗?静静最乖,时候还长着呢,还有以后呢,今天不唱明个儿再唱。不然把二哥累着了,静静也心疼不是?”
赵敏静从善如流,忙不迭地点头。
“对,对!不能让二哥哥累着!那就明天吧,,明天让二哥哥再给我从头唱,我还要让他教我唱。娘娘,您听,多好听啊!等我学会了,第一个给您唱啊!”
孙氏高兴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去抚摸赵敏静的头,刚想夸奖几句孩子,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从大门口进来两个人。
秦氏和孙氏都有些发愣,静静也看呆了。
进来的是一个外国男的,带着一个中国女孩。洋人高高大大的,一身神父的打扮。女孩一身洋装,很瘦,却很精干。不知怎么的,秦氏和孙氏的眼睛,都被那个女孩吸引住了。
女孩真的是很瘦,气色也不是很好,有些憔悴,乍一看不是很漂亮,但细端详,眉眼儿周正,身材匀称,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身上散发的出的一种独特的气质,竟让她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毫无征兆的,秦氏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身体甚至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
把赵敏静放在地上,秦氏三步两步走到了来人的面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怔怔地盯着女孩看。
女孩表情有些严肃,神情中带着同龄女孩没有的成熟和稳重。她认真地看了看秦氏,俯身道了个万福。
“太太您好!跟您打听一下,请问这家的主人是姓赵吗?”
女孩的口音有点胶东味,但又隐隐得带着点天津卫的口音。
秦氏觉得心已经调到嗓子眼儿了,声音抖得不行。
“对呀,是姓赵。”
女孩看了看那个洋人,跟他嘀咕了两句洋文,接着问秦氏。
“那这家姓赵的,是做酒的吗?”
秦氏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已经明白了,她没见过她,但她是她的至亲,她和她爹,她叔叔,她哥哥一样,无时无刻不念着她啊!
秦氏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女孩,眼泪哗哗地流。
孙氏没听清女孩跟秦氏说了什么,此时抱着赵敏静也过来了,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进来的两个人。
“你们是找人还是有嘛事呀?这是赵家酒厂赵培荣赵掌柜的家,你们……”
女孩看着孙氏,好看的大眼睛突然起了层水雾,但她却使劲控制着,说什么也不让她变成水。
秦氏已经哭出声,孙氏突然明白了,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你……你是……”
女孩使劲儿地点点头。
“我是赵敏瑞。娘娘,我是瑞瑞。”
……
那天跑到堂屋报信的是赵敏静。
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堂屋,直接奔到大爷的怀里,抽抽搭搭的样子把赵培荣都吓着了。
“怎么了,静静?出嘛事了,宝儿?”
静静拉着赵培荣就往外走。
“来了一个洋鬼子,还有个姐姐——娘,还有娘娘都给哭了,抱着姐姐哭——您去看看,走啊大爷,您看看去啊!”
赵培荣在静静的拉扯下,到了院子里。
两个女人抱着一个女孩在痛哭。
女孩也在哭,咬着嘴唇,眼睛睁着,倔强的样子让人心疼。
赵培荣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抱着赵敏静,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却又不知道该干嘛。脑子不转了,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就呆呆地站在她们的面前死盯着赵敏瑞看。
看见赵培荣傻站着,两个女人立刻放开了女孩,孙氏伸手接过他怀里的赵敏静,抽泣着说:是你闺女啊!是瑞瑞啊!培荣,瑞瑞回来了!孩子还活着啊!
赵敏瑞静静地站着,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长大以后,她回想起那个时刻,还是那么的清晰,记忆里的爹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一刻她不只是激动,更多是踏实。
赵培荣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一把把赵敏瑞抱在了怀里,使劲儿抱着,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怎么一下子就长得那么高。这10岁的生日过了还没两月呢,就像个大闺女了。爹都快认不得你了。俊了,比小时候还俊。这些年可苦了你们娘俩了,好在老天有眼,不管咋的,能回来就好!”
秦氏的眼泪就没断过,如今再次拉起了赵敏瑞的手。
“大哥说得对!感谢菩萨啊!天天盼,时时盼,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咱这一家总算是团圆了!诶,嫂子呢?瑞瑞啊,你娘呢?你娘干啥去了?咋没跟着过来呢?对了,这位洋先生是谁呀?”
赵敏瑞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超出同龄孩子的冷静,清晰地把一个残忍的事实说了出来:
“洋先生叫John,是个神父。我们从山东青岛过来。我娘两年前就死了。她得了很重的病,就死在John的教堂里面。John是个很好的人,他救了我们。娘临死的时候,求John一定要送我回家。他答应了娘。今天他履行承诺送我回家了。”
赵敏瑞说完话,特意回头看了看John。John微笑着冲她点了头。
瞬间的欢悦又瞬间烟消云散,秦氏和孙氏嚎啕大哭,边哭边叫着嫂子,唤着弟妹,赵培荣觉得自己已经要疯了,再次抱紧女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哭。
所有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张玉江还特意把欧阳钊也背了出来。
眼看着赵敏启跑过来了,哭得不成样子的赵培荣,一把把他拉到了身边:
“大启,你妹妹啊!瑞瑞啊!瑞瑞终于回来了。可你娘,你娘他……你娘他再也回不来了啊!玉翠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
不久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院子,瞬间被悲凉的哭声包围。欧阳钊由区叔的搀扶着,站在离赵培荣三口不远的地方,默默的掉眼泪。
爹和哥哥朝思暮想的瑞瑞终于回来了。
娘没回来。永远也回不来了。
爹得多难受啊!
哥哥更难受了啊!
想到这儿,欧阳钊的眼泪掉得好凶。
多少次,俩个人聊天的时候,赵敏启总要跟欧阳钊说,等娘回来,要让娘给他炖次肉,包回饺子。
“你吃了一次,就知道我没吹牛!谁要是比我娘做得好,我大头朝下走!”
吃不上了,再也吃不上了!真的是太遗憾了,欧阳钊心如刀绞,赵敏启还跟自己的妈妈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可自己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娘!
但欧阳钊始终坚信,就算从未谋面,娘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