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被衙役连推带搡地弄到了堂上,欧阳钊觉得自己狼狈地样子很尴尬。脸搓破的地方渗着血丝,淡绿色的丝绸裤褂已经揉搓的没了本来的颜色,浑身上下还散发着的不洁的臭味。不过他心里还是镇静的,想着一会儿官老爷发问的时候,自己该怎么答才最恰当。
主审官是个丑陋至极的家伙,看着他,欧阳钊,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厌恶。
开庭了,莫须有的罪名,莫须有的审判。欧阳钊还都没弄清怎么回事,也完全不知道他们问了什么,就被拉上刑凳,拔下了裤子。
一双肮脏粗糙的大手,在他的屁股上摸来摸去,甚至还异常下作猥琐地攥了攥他的生殖器。
“哎呦,这小屁股还真嫩!比小丫头的还细粉儿!这要不是长着把儿,老子还以为是大闺女呢!这小把儿也鲜灵儿着呢,百分之百的小童子。诶,你也过来摸摸,摸摸!哈哈哈!”
下流的举动,猥亵的言语让欧阳钊恐惧、恶心,更愤怒,他奋力挣扎,破口大骂:
“放开我!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我没犯罪!你们凭什么打我!放开我!我X你大爷!放开你的脏手!”
被人紧紧按在刑凳上的欧阳钊,如砧板上待宰的鱼,如何挣扎,也难逃命运的捉弄。
行刑的衙役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最下流的方式羞辱了他以后,便扬起刑仗,毫不留情,一下一下砸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第一下,欧阳钊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大叫出声以外,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他一声没吭。
紧紧咬着的嘴唇早已鲜血淋漓,疼痛也如习惯般充斥了全身。欧阳钊就这么扛着,他就是不叫,他不想让这帮下流下贱的东西看见他懦弱的一面。
大堂里除了击打在欧阳钊身体上发出的啪啪声,就是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从1到30,这个数字如梦魇伴随了欧阳钊好多年。有疼痛,更有屈辱。
终于停止了,行刑的衙役把他拉下刑凳。
欧阳钊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已经剥离了。他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前方,恐惧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有愤怒。
听觉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灵敏了,但欧阳钊知道他们嘴里冒出的各种语言秽语,都是在议论他。说他如何长得像个娘们,不过骨头还挺硬,大老爷们都顶不住的疼,他居然能一声不吭。又有脏手摸他的屁股,说他的小屁股被打了之后,比原来更想让人把玩……
主审官跟他们一起下流地笑着,一边问他认不认罪,一边在衙役们的哄笑中走到他的身边,捏着他的脸看,嬉皮笑脸地说:
“别说,还真他妈的水灵,真俊!可惜是个带把的,不然娶回家当个小老婆,也挺有面子的,哈哈哈……”
欧阳钊挣扎着抬起头,怒视着这张下贱恶心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吐了他一脸的血水,接着又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在他的脸上使劲挠了一把。
主审官完全没有防备,欧阳钊的这一把,让这狗官的脸立刻见了血。
堂上顿时大乱,衙役们一哄而上,怒骂、殴打,接踵而来。
欧阳钊被打得满身满脸的血,但他没说一句求饶的话,残留的最后一点力气,还在骂着这些杂碎。
主审官已经气急败坏了,摸着被欧阳钊抓花的脸,大声叫嚣着:
“既然爪子这么利,老子给你修理修理!上拶指!我还不信收拾不了你这么个小王八蛋!”
再次被人拉起,此时的欧阳钊早已面目全非,满脸鲜血。那个清秀干净的少年早已无影无踪,只有一个伤痕累累却一身傲骨的躯体,任他们欺侮蹂躏。
拶指拉紧的那一刻,就是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但欧阳钊一点也没后悔,看着主审官脸上的血道子,在鲜血从口鼻处涌出的刹那,少年的脸上竟露出了得意得笑容。
老金赶到堂上的时候,欧阳钊已经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看着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孩子,老金有些埋怨主审的老包。
“跟你说了,吓唬吓唬就完了,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这是个钱袋子,真你妈给打死了,打残了,到时候还找谁要钱啊?”
老包摸着脸上的血道子,一肚子的气。
“我他妈的没打死他就算便宜他了!这小王八蛋不是个东西!你看看老子这脸!”
老金踢了踢昏死过去的欧阳钊,吩咐人把他带走。
看着老包还是一副气不忿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行了行了,皮糙肉厚的,挠一下没嘛大不了的,破不了相!再说了,就你长得这倒霉模子的,破相不破相都差不离!”
老包啐了他一口。
“去你妈的!你那模子更不咋地!我告诉你呀,老金!这打我可不能白挨啊!”
老金边笑边往外走。
“你这个老逼养的想嘛我还不清楚吗?行了,多找他们要个百八十两的给你当药费!”
老包摸着自己那张粗糙丑陋的脸,冲着老金的背影点点头。
“这你妈的还差不离!”
……
一下午,赵家上下所有人,一分钟都没闲着。
易勇带着赵敏启分秒没耽搁,跑了大半个津城,终于找到了全津城最有名望的大状。大状听了情况,肯定地说,这明摆着就是莫须有!完全就是陷害!放心,这官司咱必赢。赵敏启听了当时差点没给人家立时磕一个。
赵培荣带着区叔找了承慧,承慧师傅听了,心急如焚。
欧阳钊这次回天津,还专门来拜访过他。不仅诚心拜佛,还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钱。如今遭此劫难,再想想当年他父母走时的惨状,怎能让承慧不心疼!
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承慧师傅即刻奋笔疾书,写得请愿书入情入理,区叔看得红了眼眶。
毕竟是佛家弟子,承慧再焦虑,也比起普通人更能沉得住气,写完请愿书,还不忘安慰赵培荣和区叔,告诉他们,逝者灵魂永在,他们都会保佑小施主平安。这也给了赵培荣和区叔极大的安慰。
与赵培荣一分手,承慧立刻出了寺院大门,去联系所有的居士香客,召集他们明天一早就去大直沽,一起为欧阳钊的请愿书签名。接下来的几日,他都会在佛前诵经祷告,为欧阳钊祈福消灾。
晚上赵家人饭也顾不得吃,一起匆匆赶到商会。不大工夫,知道信儿的各位老板都赶来了。
到场的各位老板都是二话不说,不但签了名,还表示愿意跟赵培荣一起去找周道台喊冤,一起去巡捕房请愿,只要能让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干什么都在所不辞。大伙都是一个心气,不能让义士的孩子在大直沽这地界受委屈。
易晓刚和张玉涛根本没用张玉江,俩个人就张罗了好几十口子半大小子,现如今都挤在商会门口,等着在请愿书上签名。为这赵敏启还夸了易晓刚能干。
得到了哥哥的表扬,易晓刚更来劲儿了,一直站在商会门口维持秩序,谁说话大声了,随意走动了,都要被他教训一顿。
屋里屋外热闹得要命,赵敏启忙活得浑身是汗。半天连厕所都顾不得上。憋得不行,才匆匆跑到外面找个黑旮旯解决了,转身往屋里跑的时候,被张玉江拦住了。
看见张玉江,赵敏启才想起来,这一晚上居然都没看见他。
“你逼怎么才来啊!赶紧进屋给我帮忙!”
张玉江没拾茬,抓住赵敏启的胳膊就往院子外面走。
“跟我出来,大启,我有事跟你说。”
张玉江的声音有些陌生,让赵敏启不由得紧张起来。于是二话不说,跟着张玉江出了院子。
走到街拐角处,赵敏启拉住了张玉江的胳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了?是不是钊钊的事?”
黑暗中,张玉江看不清赵敏启的脸,但他完全感受到了他的焦虑不安。
“大启,我跟你说,这事就先咱俩知道。晓刚下午跟我一说,我就去找人了。我确实有朋友在牢里,我也找到他了,他跟我说的,肯定不会错。钊钊上午过堂的时候被打惨了,王八蛋们用了大刑。不但打了三十板子,还用了拶指,十个手指头估计都夹断了。带回牢里就一直不省人事——大启!大启!”
赵敏启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站不住了,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三十板子!拶指!十个手指头都断了!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话吗?还有比这更能伤到赵敏启的话吗?
认识十几年了,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这样的赵敏启张玉江从来没见过,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沉默了片刻,张玉江还是又开口了,声音黯哑又伤心。
“别这样儿啊,大启。你这样儿我还怎么跟你说?”
赵敏启也是半天没说话,沉了一会儿,伸手拉住张玉江伸过来的手,借着劲儿费力地站起身,月光下,张玉江看着赵敏启竟然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对不起,哥们,我他妈的太现眼了,这要让我们家钊钊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说吧,你接着说。我撑得住。”
张玉江心疼地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不知不觉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