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区叔都被安排上事儿了,易晓刚有些着急了,一双眼睛紧盯着赵培荣。
“叔,你怎么忘了?还有我呢!我干嘛呀?要不我跟哥,还有爹一块儿吧,跟着您和区叔也成!”
在赵培荣和易勇看来,这个平时混不吝的臭小子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看着易晓刚急迫诚恳的眼神,赵培荣拍拍他的头,还没说话,赵敏启却抢先给他派了个活。
“晓刚,你谁也别跟着了。下午去学校,跟张玉涛一块儿找他哥去,把钊钊的事跟张玉江说清楚了,一来我好像记得张玉江他们家原来的一个伙计,现在在大牢当差,你让他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咱寻个方便,二来让他去把咱们的哥们儿也都聚齐了,晚上都到商会去,一块给救钊钊的请愿书签字。”
赵敏启的话音刚落,易晓刚腾地就站了起来,放下碗就往外走。
“那我现在就去。”
跑到门口,跟刚进门的赵培祥撞了个满怀。就这他也没停,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了,很快就出了大门。
赵培祥脸色很是不好。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连喝了两杯水,然后问赵培荣:
“哥,跑得怎么样?周大人那边能帮上忙吗?”
从赵培祥进来,赵培荣就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努力地平静下来,用沉稳的语调说:
“周大人进京了,最快要三天才能回来,你那边怎么样?巡捕房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吗?”
赵培荣看见赵培祥在自己说周大人要三天才能回来时,脸色明显一沉,但他好像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些什么,努力掩饰着一些事情。
“噢!那个……我……打点了,该打点的都都打点了。”
赵敏启焦急地凑了过来。
“二叔,你没通过关系见见钊钊吗?钊钊没事吧?没挨打吧?还咳嗽吗?有没有发烧啊?”
赵敏启连珠炮的问题也是区叔和秦氏特别想问的,仨人眼巴巴的看着赵培祥,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一直观察着他的赵培荣都看在眼里了,没等赵培祥开口,就把话给岔开了。
“你看这都几点了,你二叔连口饭还没吃上了。让你二叔吃饭!”
赵培荣一岔话头,易勇立刻明白了赵培荣的用意,也注意到了赵培祥的异常。所以他立刻起身,拉着赵敏启就准备出门。
“得赶紧走了。大启呀,咱赶紧着吧。今天就得把这大状的人选定下来,不能再耽误了。”
走到门口,象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对秦氏和区叔说:
“对了,区叔,你去帮静静他娘给钊儿找几身衣裳,下午让培祥想办法给送进去。这出来还得几天,孩子不能没给换洗是不是。”
说话间,赵培荣看见了易勇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接着说:“对,下午让培祥想辙给送进去。静静她娘,你带着区叔去收拾。勇哥,那你先走吧。有事让大启多跑。记着,这大状一定要挑最好的,花多少钱都成。”
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了赵培荣哥俩。
“出了什么事?快说吧!区叔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着赵培荣焦虑的表情,赵培祥深深叹了口气。
“钊钊被上了刑,据说打了三十大板。好像,好像还用了拶指……”
赵培荣一下子就慌了,伸手抓住赵培祥的前襟:
“三十板子?还用了拶指!就是一个孩子!就是些莫须有的罪,怎么还上刑了呢?银子!使银子呀!我不是让你拿钱打点去了吗?你废物啊!怎么这么点儿事都办不了呢!”
眼瞅着赵培荣瞪着眼跟自己犯了脾气,赵培祥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挺委屈的。整整一上午,他巡捕房上上下下的跑。官府的这帮王八蛋,拿了钱给人办事的,就叫好人,大多数人就是钱拿了,事却根本不给你办。
赵培祥腿都跑断了,脸都笑僵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终于知道了这个案子是老金办的。
找到老金,给了银子,才知道钊钊的打都挨完了。
既然拿了他的钱,老金倒也亮敞,派人带他到牢里看了眼欧阳钊。
欧阳钊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连个气窗都没有。大白天都得点着油灯。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黑灯影里,孩子像个被撕碎的破烂娃娃,胡乱被扔在在一堆乱草上面。
赵培祥看不清欧阳钊什么样儿,喊他他也没反应。牢头说,送来的时候就晕过去了,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赵培祥心扎得一样疼。他受过这样的罪,知道有多痛。于是就想凑近去看个究竟,却被牢头拦了:
“赵二爷,你看了有什么用?叫醒他那滋味岂不更难熬!赶紧想办法捞人才是正道啊!你看看这样的环境,估摸你家的少爷能支撑几天?不是我吓唬你,这孩子伤得可是不轻,以我的经验,绝不是只有外伤这么简单。这帮捕快是不是下了狠手,外人看不出来,可瞒不过我们啊!”
赵培祥忍不住唏嘘。拿出银子给了牢头,请他特别关照一下欧阳钊。出了大牢,赵培祥本想再跟那个老金说说,问问为什么要给欧阳钊上这么重的刑,结果那个王八蛋居然躲了。赵培祥围着巡捕房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有再找到他的影子。
旁边的人悄悄跟他说:“你这还不明白吗?他这是闷你呢!这么快就提条件那能捞着嘛呀?这案子老金明显是冲着钱去的。你们赶紧预备好钱,然后把面子上的事做足了。一个小孩儿,毛儿都没长齐,乱哪门子的党啊!”
回家的路上,赵培祥想起当年自己的那场牢狱之灾,再看看如今的欧阳钊,心里乱得不行。一个壮年人尚且受不了刑罚的折磨,何况欧阳钊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呢?
无论如何,救欧阳钊出狱,就是要一个“快”字。时间长了别的变数不说,孩子的身子也指定受不了。
痛苦是什么?真正使你痛苦不已的,不是那事件本身,而是你拒绝接纳、害怕恐惧的那个事件终于发生了。所以到了家,看见一大屋子人,赵培祥根本不敢说出实情。
虽说脱离痛苦唯一的方式就是从容面对,放下抗拒,接纳痛苦,与痛苦共处。但这哪里又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境界?如今看到赵培荣的表现,赵培祥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看着哥哥一脸的怒火,赵培祥心想,你现在只知道他们给钊儿用了大刑这件事,还不知道那孩子一直昏迷着呢,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就得立刻给我俩嘴巴子呀?其实如果给我俩嘴巴子,钊钊能不受罪,你尽管打,别说俩,十个八个我都没二话呀!
赵培荣的心象是被火烤那么疼,他知道不应该跟培祥发火,可这火不发出来他就要疯了。
“你这个人就是不着调,就是个废物!你说你能干嘛?!你嘛也干不好!行了,别的你不用管了,你只要保证接下来孩子不再被折磨就行了。”
赵培荣的话说得难听,赵培祥却一句没反驳。没人天生就是二皮脸,也不是不觉得委屈,可赵培祥心疼赵培荣,知道哥哥压力大。
就算是给他当个出气筒吧,说两句只要他心里能痛快点也行啊!赵培祥低着头默默地想。
赵培荣也觉得自己怎么说话有些过分了,叹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你下午还得去,务必想办法看看孩子,把衣服送进去,带点吃的,还有药……”
赵培荣的话还没有说完,区叔就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看着赵培荣,一脸的恐惧。
“带药进去?什么药?怎么了?小少爷怎么了?病了?伤了?厉不厉害呀?二爷啊,出什么事了?下午您能进牢里吗?您带着我吧,我想看看他,我想看看小少爷!”
区叔的突然闯入,又是一串连珠炮似的询问,把赵培荣兄弟二人吓了一跳。
还是赵培荣先冷静了下来。
“不是说钊钊这些日子有火,一直咳嗽吗?昨个儿开的药孩子也没吃。照目前情况看,这怎么也得在里面呆几天了,药得按时吃。不然出来以后病加重了,就麻烦了。这还得赶着回大马呢!长途跋涉的,身体可不能有问题。昨个熬的的药还能吃吗?不行让静静她娘再重给熬一碗吧。”
赵培祥也从惊吓中回过神,立刻顺着赵培荣的思路接话茬。
“汤药没法带,还是带丸药吧。昨个是我跟区叔一块去开得药,照原样让掌柜的给开几副丸药。还有,哥,这大牢我真进不去,东西只能托人带进去。”
赵培荣点点头。
“行啊!进不进去也不重要,反正咱也在里面呆不了多久。你记着,一定托人照顾好钊儿,让孩子少受点罪!区叔,换洗衣裳准备好了吗?别弄多了,一套就行!多了不吉利,就跟要在牢里呆多久似的。”
兄弟二人一问一答,貌似很随意,但区叔还是紧张。
“那个二爷呀……”
赵培荣已经起身了。
“培祥,吃点东西抓紧去办事吧!我们得走了,到大悲院一来一回的估摸得一个多时辰了。晚上我跟勇哥召集商会的人,一块签名为钊钊求情喊冤,到时候你也来,帮着知应一下——区叔,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