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上午,赵培荣自己其实比勇哥收获也多不了多少。溜溜在道台府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被人告知周道台进京了,昨个才走的,估计最快也得三天以后回来。
赵培荣听了脑袋都蒙了,三天?他们怎么能等得了三天啊!见不到周道台,赵培荣不甘心,有找了道台府的其他人,一来自己跟他们不熟,二来这些人可能也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之是他们听了除了同情,也给不了什么有建设的意见。
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事儿别说进展了,就连个头绪都没有,赵培荣急得浑身冒汗。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师爷帮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捋顺了,让他觉得有了方向,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师爷的意思这事道台大人出面肯定能有个比较好的结果,但以他的经验看,欧阳钊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的家世、财力背景可不一般,这么分析看,衙门这么搞,没准还就是找个茬讹点钱。
赵培荣觉得豁然开朗,真是光顾得着急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儿呢!师爷是个热心的人,见赵培荣不住地点头,便继续点拨他,告诉他这事得分几条腿走,一方面找人打探他们究竟想干嘛,另一方面,他建议赵培荣赶紧去找个像样的状师,写个状子,等周道台回来就赶紧呈上去。比他这么红口白牙的说有更能直切要害。
赵培荣觉得自己好几个小时的功夫总算没白费,忙着道谢。就这功夫,师爷又想起什么来了。
“这个小孩的父母,是不是当初八国联军炸咱天妃宫的时候,为了救人死的?”
赵培荣连着点头。
“是,就是。他爹叫欧阳示礼,是大马的商人。他在咱大直沽做过的善事多了去了,就连天妃宫门前的那条路都是他出钱修的。“
师爷一拍手。
“那就这么办,如果他们只是讹钱,民不与官斗,破财免灾,该花的就花,顶不济找个中间人给说说,价钱公道些。如果真有些什么短攥人手里了,一方面呢,你找大状,该怎么写状子怎么写,另一方面呢,找那些得过他欧阳家济的百姓,联名给衙门写请愿书,要求衙门看在他父母对大直沽一方百姓有恩的情面上,法外施恩,放了那孩子!”
见赵培荣有些懵,师爷继续说:
“我帮你总结一下啊!一个小孩子,能是什么乱党,充其量胡说几句不该说的话罢了。但既然他们能抓人,就不可能完全没凭没据,所以你们该花钱花钱,面上的事更要做足了。不能光指望着喊冤让道台大人给你们平反,如果能给巡捕房个台阶,让他们下,对孩子,对你们都好。你说对不对?”
赵培荣真心实意地给师爷鞠了一躬。若不是有师爷给指道,这事办起来指不定得走多少的弯路呢!
但家里的几个人眼巴眼望的,那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是你什么时候去接钊钊?下午?晚上?不会是明天吧?!于是赵培荣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了!
生命其实总是祸福相依,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好与不好之间,全在于我们是否保持生命能量,全局地考量观察,看到任何发生有助于我们的那一面,并且善加应用,顺势而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啊!赵培荣喝了口茶,内心平静了一些。默默地跟自己说,也许唯有我们学会有觉知地活着,方能看清每一个发生的事件,背后的真正意义。超越好坏,找到生命向好的那扇门,找到踏进那扇门的台阶,或许就把生得希望带到了亲人的身边。
“区叔,静静她娘,钊钊在里面多呆一个小时,就多一份凶险的道理咱都明白。可问题是,这事它还就得一步步的办。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咱必须稳住了。我去道台府,没见到周大人,可彭师爷给我出了主意,我觉得挺好。我给你们说说——下午还有好多事要做,咱们坐下边吃边说。”
赵培荣站起身坐在了餐桌前。他镇定的态度让在座的人们心里踏实了少许。
“都来吃饭。晓刚,帮着二婶给大伙盛饭。这些天要做的事情多了,为了救钊钊,我们必须吃饱了。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添乱。”
易勇第一个过来坐下。过了小半辈子,赵培荣该受的罪一个都没躲过去。易勇心里明白,苦难来临时,只有坦然面对,才能在苦难中战胜自己,走出苦难。如果过于惧怕苦难,不敢面对它,那么必然会导致在苦难中放纵自己。这种放纵无疑是错误的,这样的人生无疑也是怯懦的。
人这辈子,真的是没有享不了的福,同样,也没有受不了的罪。易勇拿起筷子,先给赵培荣夹了点菜,然后端起带头吃了起来。
赵敏启也跟着坐下了,有样学样,端起碗大口的吃着。虽然如同嚼蜡,但他一直在跟自己说,爹说得对必须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劲儿去救救钊钊。
屋子里一片安静,除了单调的咀嚼声,没人在发出一点声音。赵培荣边吃了几口饭,便放下饭碗,跟大伙把刚才彭师爷说的话跟大伙简单交待了一遍。
易勇边听边点头。
“分析得太对了!上午道上的弟兄也有这么说的。不过他们没有彭师爷这脑子!培荣啊,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等周大人一到,咱这状子也写好了,省得耽搁功夫。头前我跟老钱也说了,让他赶紧去银号,把能提出来的银子都提出来备着,省得该用的时候措手不及。对了,培荣,我觉得上次给培祥打官司的程大状不错,你看呢?”
赵培荣想了一下。
“我倒是也想到他了,不过我又觉得这次是跟朝廷巡捕房打官司,跟上次还是有些区别,我怕程大状跟这边的巡捕房不熟。所以下午哥你除了找找程大状,也再多方面访访。不过咱就这一下午的时间,有合适的别犹豫,立刻定。”
易勇边点头边快速地往嘴里扒拉饭。
“好,按你说的办。我吃完就去。”
没等赵培荣说话,赵敏启开口了。
“爹,能不能让我陪着大爷一块去呀?厂子里没什么事儿了,我……我在家呆不住。”
赵培荣连头都没抬。
“没问题。大爷腿脚不好,需要上上下下跑道的事儿,你要有眼力见儿,别让大爷太受累,知道吗?还有,大爷跟人谈事的时候,你不能瞎插嘴,听见什么不好的,不对心思的话,也不能当时就反呲,有嘛事回来再跟大爷商量,做得到吗?”
赵敏启头点得跟捣蒜锤似的。
“做得到,都做得到。我给大爷当跑腿的,保证不跟着添乱。”
赵培荣点点头,头又转向了易勇。
“哥,让大启跟着你,有需要跑道的事,你指使他干。吃了饭我就去大悲院,找一下承慧师傅,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写这个请愿书,更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同时也让他帮忙联络一下被欧阳兄两口子救下来的那些人,到时候一块儿在请愿书上签个名儿。晚上咱俩把商会的弟兄们召集一下,让大伙都帮帮忙,到时候也都在请愿书上签个名。我相信咱大直沽的老少爷们都应该是有良心的,不会让恩人的孩子在咱这地界儿受苦。”
区叔一直努力地听清赵培荣的每一句话,认真的连喘气都使劲压着,生怕漏了一句有关的安排。
赵培荣都说完了,区叔又佩服又感动,除了再一次感受到了赵培荣的对欧阳钊的真情实意,也感叹幸亏这个时候能有他这么个能镇得住大局的人把控着,不然大伙都只顾得难受了,大事备不住就全耽误了。当然,他更相信为了救他的小少爷,就算让赵培荣倾家荡产,他都不会含糊。
最后他听见赵培荣说要去找承慧师傅,区叔好想跟着一块儿去,但他又不敢说。虽然这里的所有人都敬他声区叔,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地位。他怕自己太张扬了,讨了人家的嫌。嫌弃自己不要紧,如若因此牵连了小少爷就罪该万死了。
区叔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赵培荣看。而赵培荣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区叔啊,你要是没什么事,跟我一块儿去见见承慧吧。你也是钊钊的家人,他家里的事你最有发言权了。承慧师傅你也应该认识是吧?回头我跟承慧说的时候,哪儿说得不全,你可以补充。”
区叔先是一愣,然后就特别激动。
“啊?唔该!赵老爷!多谢了赵老爷!我认识承慧师傅,认识的!我会跟他讲的,让他救……不对,赵老爷,您放心,我不多话的,我只是站在一边听。我还可以象启少爷那样,上上下下替您跑腿的……不行,我不识路的,会跑丢,会添乱的……我就站在旁边好了。谢谢赵老爷!”
要搁平时,区叔这么语无伦次得说话,早把大伙逗乐了。可今天谁还有那个心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