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还没明白过味来,就挨打了。没出息的东西立刻就连哭带嚎地求饶。哪想这幅样子,让裕禄更加的烦躁,还没等得及杖责,先下轿夺过赵家马夫手里的鞭子,冲着他劈头盖脸一通狠抽,打得他鬼哭狼嚎的。
这边打上了,那赫多才得了信儿跑过来。劲儿眼前的情景让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了解裕禄脾气,知道多说的后果。
裕禄打够了,把鞭子一扔大声训话到:“今日尚给这小厮留条性命,以后谁敢误我护住津城之军机大事,必让他身首分家!”
裕禄说完谁也不看,头也不回地进了府。手底下的人哼也不敢哼一声。
那赫多一直低着头,心里的火都记在了赵培荣身上:
“你个臭买酒的,带着个瘸子找老子忌讳,等我腾出空来,整不死你!”
酒自然是没送成,回家的路上,易勇格外地沉默。赵培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多想了,觉得自己给他赵培荣,甚至赵家酒厂惹事了,这是易勇一辈子最大的忌讳。
赵培荣很想说句安慰他的话,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赵培荣也知道,好多事彼此之间也用不着多解释,那样到显得矫情了。
马车沿着河沿走得不算快,过了三岔口,赵培荣隔着轿帘说:
“哥,咱从耳朵眼儿那儿过一下吧,我想吃炸糕了。有日子不跟人动手了,这乍一活动还挺费力气,弄得我都饿了。”
易勇忍不住扑哧笑了,忙着招呼赶车的往估衣街拐。到了耳朵眼儿炸糕铺,自己亲自下车去给赵培荣买炸糕。
看着易勇蹒跚的背影,赵培荣心想,这场架就是该打,老子管你是谁,欺负我勇哥的人就是该打。
……
欧阳一家人没有按照赵敏启的希望先去他们家,不光欧阳叔叔婶婶没有,连钊钊也没有。承谨派了车接他们到寺里,说是按时辰安排了法事,耽搁不得。
赵敏启当时就发了脾气,说什么也要带钊钊跟他回家。好说歹说都没用,气得赵培祥直要打他。
好在欧阳婶婶特别会劝人,和声细语的告诉他不用等多久,就等两个晚上,她就会带着钊钊去找他,而且还让钊钊跟他住。
欧阳钊知道不能跟赵敏启一块回家,心里也难过,眼圈一直红红的,可他就是比赵敏启这个当哥哥的识大体,含着眼泪还劝哥哥要听话,早回家。弄得赵敏启都快哭了。
欧阳婶婶的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再加上钊钊也跟着劝,赵敏启也就不好意思再折腾了,不过临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叨叨:
“就两天啊,欧阳婶婶,您说话算话,到时候可一定要带钊钊找我来呀!”
送走了赵家叔侄,欧阳一家坐上了灵慈宫来接他们的马车。坐在马车上,欧阳钊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林氏竟然忍不住想乐了。她用手刮着儿子的小鼻子,调侃道:
“跟小启哥哥这么亲,比跟妈妈还亲,以后就跟哥哥一起过,别要妈妈了。”
欧阳钊知道妈妈是跟自己开玩笑,可不知怎么的,自从到了天津,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空落落的,不好受,于是他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襟,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儿子那股子对母亲特别的依恋,让林氏心疼了,于是就使劲儿搂住欧阳钊:
“傻孩子,妈妈开玩笑呢!你舍得妈妈也舍不得!”
……
承谨已经带着众僧人在寺门口迎候多时了。欧阳家的马车一到,便即刻出外迎接。
让欧阳一家没有想到的是,承谨竟然安排了如此隆重的仪式,仪式的内容全盘仿照着初一、十五的庙会。
早早候在殿外的天津各处的‘会’,看见贵客一到,就开始表演——高跷、法鼓、小车会、地秧歌……一时间,笙竹齐奏、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欧阳钊从小长在安静的庄园里,本就地广人稀,跟外面少有接触,见识这么热闹的场景还真是头一次回。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彼时彼刻,他特别想赵敏启,在他心里,小启哥哥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不会像他现在这么的不知所措。
表演结束以后,就开始还愿敬香。欧阳钊的一双小手被妈妈紧紧拉着,跟着爸爸妈妈为林娘娘敬香后,才跟着爸爸妈妈在后堂歇息,小脸始终红红的,又紧张又兴奋。
欧阳示礼特别给儿子讲了这灵慈宫的历史,以及跟欧阳家的渊源。爸爸的话,欧阳钊并不是很懂,但却从心里对大殿里尊立的林娘娘产生了崇敬之情。
没歇多一会儿,欧阳钊又跟着爸爸头顶夏日骄阳去看望修路的民工。爸爸一路上对修路的工人赠钱赠物,认真地向他们道谢。
欧阳钊也学着爸爸的样子,跟这些叔叔们说谢谢,虽然很累,但他却一直坚持,同行的承谨法师忍不住夸他有慧根。
回庙用斋的路上,阵阵酒香扑鼻而来,欧阳示礼神清气爽,不禁吟诗一首:
天妃庙对直沽开,津鼓连船柳下催。酿酒未终舟子报,舵楼黄蝶早飞来。
承谨主持正要开口称赞,却被对面行走的马车上的人抢了先机:“欧阳先生好文采啊!”
话到人到,随即对面的马车走下一人,竟是欧阳示礼特别要去拜见的赵培荣。跟着,欧阳钊也兴奋了,一直惦着的小启哥哥也从车上跳下来了!
……
赵培荣和易勇回到家,弟弟赵培祥和儿子赵敏启都已经到了,看到他回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扑过来,抢着跟他说话。尤其是赵敏启,没头没尾的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的话,嚷嚷得他头都要炸了。
妻子刘氏抱着小女儿敏瑞,站在一边忍不住地笑:
“头大了吧,刚刚已经这么嚷嚷一出了!”
赵培荣无奈地摇着头,伸手接过已经向他伸出小手的女儿:
“能不能一个一个地说?大启,得让大人把正事说了呀!别跟打岔了,先让二叔说完你再说。”
赵敏启虽然顽劣,但还就是怵头父亲,所以既然是爹发了话,再不情愿,也只能让二叔先了。
整个谈话过程大概又进行了半个钟头,赵培祥关于跟潮汕帮的谈的生意上的事,大概也就说了不到5分钟,本来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收获,赵培荣听得也是心不在焉。后面25分钟可就热闹了,全是讲怎么邂逅欧阳一家,又怎么相认的。
期间赵敏启不断跟着打岔,钊钊、钊钊地喊个没完,弄得所有人都跟着累得慌,也对钊钊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赵敏启大少爷走心至此。
既然得知欧阳示礼已经到了天津,还就在这大直沽的灵慈宫,热情好客的赵培荣说什么也得去拜会一下。于是他连忙简单梳洗梳洗,就往门外走。
门槛儿还没迈,赵敏启就跟了过来:“爹,我跟你一块儿去。”
刘氏心疼儿子长途跋涉,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歇息,连忙阻拦,可刚一开口,就被小叔子赵培祥拦了:
“嫂子,你就让大伙静静吧!您了要不让他跟着,这一晚上他嘴能停下来么?还不得钊钊一宿?您受得了我们可受不了!”
赵培祥的话让大伙都乐了。赵敏启倒是一点不害臊,还一个劲儿地直点头。
赵培荣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拉起儿子的手。
“走吧!让爹看看这个钊钊有多大能耐,怎么就把我儿子给招了!”
屋里人又是一阵哄笑。赵敏启也跟着傻乐。虽然知道大伙都在笑话他,但他根本就不在意,反正又能跟欧阳钊一块儿玩儿就行。
……
灵慈宫的后堂。
欧阳示礼和赵培荣虽然相交时间甚短,但大半年的书信往来,两个人早已如挚友般亲密。赵培荣长欧阳示礼几岁,欧阳示礼便以兄长相称,而赵培荣则也一口一个欧阳老弟的叫。
知书达理的林氏知道丈夫和赵培荣有事情要商量,打过招呼就带着两个孩子到院子里玩耍。
再见到小启哥哥,欧阳钊兴奋极了,他迫不及待地把刚才的场景一五一十地讲给赵敏启听,赵敏启那个遗憾呀:
“只有过年才这么热闹呀!你运气真好!我最爱看踩高跷了!每次高跷队来我都得跟着他们跑好几条街。哎呀,我爸怎么不早点回来呀!早点回来我也看上了!你要是认识我们家就好了,你准到我们家叫我来看了,是吧?我们家离这儿可近了。”
看着赵敏启这么遗憾,欧阳钊立刻就不像刚才那么开心了。他转头问林氏:
“妈妈,您能跟大师爷爷说说,明天还演一次行吗?哥哥都没看着。”
欧阳钊特别认真地看着妈妈,眼里充满了期待。林氏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情,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独占,最喜欢的就是分享。这份善良好像还真是与生俱来呢!
眼瞅着儿子执着的眼神,林氏正想用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一下,没成想赵敏启先说了话:
“那可不行!演一次可费劲儿了,哪能天天演呀!没事啊,钊钊,我又不是没看过,每年过年我都看。今年过年还得演呢!到时候咱俩再一块儿看。”
赵敏启就有这个本事,多难的事从他嘴里一说出来,就一点都不让人别扭了。
哥哥高风亮节,当弟弟的当然也就不再纠结了,立刻开开心心的跟着赵敏启去后面的院子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