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启把欧阳钊的这种行为定位为义气。慢慢的,赵敏启又发现这个比他小3岁的弟弟,不仅讲义气,好多方面都比他强。
比如他在香港百无聊赖的时候,学会了下象棋,本想跟钊儿好好显呗一番,没想到钊儿下得比教他李叔还好;不仅如此,欧阳钊还会下围棋。他教赵敏启玩儿连五子,赵敏启学得特别慢,慢的让他都担心欧阳钊会嫌弃他,可钊儿细声细语的特别有耐心,一点不嫌他笨。
赵敏启也不是吃素的,欧阳钊喜欢他,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绝活。他教欧阳钊打弹珠,撞拐,踢包,欧阳钊别提多喜欢玩了!所以学得也特别认真,而且很快就能玩得特别好了,完全可以成为赵敏启的玩伴了。
船到了上海的时候,两个人真就成了王八和绿豆,不但对了眼儿,而且谁也离不开谁了。
眼看着钊儿一天天快乐起来,林氏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赵敏启是跟着自家二叔从香港回天津老家的。二叔叫赵培祥,不过二十出头,自己还是个孩子,玩心重,根本不会照顾人。没多久,赵敏启的生活起居就都由林氏接手照管了。等到了上海,赵敏启已经完全进驻欧阳家的包厢。
为此,赵培祥很是感激,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找了个机会,特意去向欧阳一家人道谢。
来来往往这么些日子,赵培祥也没少和欧阳家的人碰面,可每次见得不是管家区叔,就是欧阳太太,和欧阳示礼见面却还是第一次。
欧阳示礼一见他,愣了一下,禁不住问道:
“赵先生可认识一位叫赵培荣的先生?”
赵培祥都没打奔儿,忍不住笑了:
“我真的跟我哥长得那么像吗?每个认识我哥的人,都会这么问我。赵培荣是我兄长,我叫赵培祥。”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啊!赵培祥的这次香港之行,是跟潮汕帮的大佬们商谈自家的酒销往东南亚的事。
本来赵培荣是该亲往的,但这么多年来,赵培荣真的受够了这帮奸商的气,自从跟欧阳示礼认识,两人又有了共识以后,赵培荣也就开始逐步淡化这条生意渠道。
可作为商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好聚好散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就委派二弟代他去应酬一下。
儿子赵敏启天性活泼好动,跟二叔最玩得上来,听说他要出门就一直嚷嚷着要跟着,赶巧小女赵敏瑞生水痘,家里人也怕传染给赵敏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赵敏启高兴得快上了天了,整个大直沽几乎没人不知道赵家小少爷要坐大轮船出海去香港了!
得到首肯后的第一时间,赵敏启先去了趟对门张玉江他们家,前两天为了点屁事,刚跟他打了一架,赵敏启必须得去气气他!
去年张玉江坐船沿运河去了趟保定,回来可劲地显呗。还拿点子破咸菜给这个给那个的,齁咸的,比娘腌得咸菜难吃多了。再说了,保定算什么?能有天津卫这么多好玩儿的吗?能有大直沽这么热闹吗?再说了,到保定的小船能跟去香港的船比吗?那是要在大海里航行的船啊!是大火轮啊!这次算是把张玉江彻底地给比下去了,想到这儿赵敏启就想乐。
兴高采烈地上了船。可这旅行一开始,赵敏启就后悔了。长路漫漫,简直就没个头。等到了香港,本以为会好些,哪知道更闷了!
赵敏启天天跟李叔在旅馆里呆着。李叔和他,谁也听不懂周围的人说得是什么,所以连街也不敢上,饭菜也不可口,赵敏启快要闷死了。
赵培祥倒是挺美的,打着跟人谈生意的旗号,一会儿餐厅,一会儿舞厅,一会儿赌场的,反正就是到哪儿都不能带着他赵敏启就是了。从天津出来的时候,赵敏启还穿着夹袄呢,可到了这儿呢,天气热得人想扒皮!跟上了蒸锅一样的难受。
赵敏启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天天嚷嚷着要回家,马上回家!只要看见赵培祥就跟他闹。可赵培祥每天都喝得晕头转向的,他闹他就笑,跟看耍猴的一样。
那个段时间,赵敏启一共发了一百多遍的誓:从今往后要是再跟赵培祥一块儿出门,就变成小狗!而且是张玉江他们家的癞皮狗!
终于耗到了启程回家,赵敏启的人生终于有了盼头。可一想还要在茫茫大海上呆上好些日子,赵敏启还是很绝望的。
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否极泰来,居然让他遇见了欧阳钊!那感觉简直就像贾宝玉遇见林黛玉那么幸运呢!简直就叫“天上掉下个欧阳钊!”
船舱里大人们热烈地寒暄着,赵敏启的眼睛一直盯着欧阳钊:太好了,原来欧阳叔叔和婶婶是自己家的客人,下了船也不用跟钊钊分开。
这两天赵敏启还发愁来着,到了天津,钊钊跟他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会住在哪儿,要是离大直沽特别远的话,他想去看他,还得跟爹娘申请,而且还不一定能让他去。想到这些,赵敏启还真叹了好几次气,这下好了,什么都解决了。
想到这儿,赵敏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一把拉住欧阳钊的手,半拖边拽地把他拉出了舱门。
欧阳钊一点儿没有防备,被赵敏启拉得直踉跄。这让他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大声地说: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懂礼貌啊,哥哥!拉我出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而且怎么可以不跟长辈打招呼就出来呢?”
赵敏启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小脸有些涨红的欧阳钊,怎么看怎么喜欢,这样的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赵敏启肯定得啐他,但钊钊说就不一样,钊钊说什么他都觉得好听,于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的脸跟我妹的一样滑溜,你长得也跟我妹一样好看。以后你给我当媳妇得了。”
欧阳钊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笑了起来:
“哥哥你就是个傻子,媳妇都是女的,我是男的,怎么能给你当媳妇呢?”
是呀,怎么说出这么傻的话来?赵敏启也乐了:
“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跟个女的似的!比女的还好看!”
这话可把欧阳钊惹火了。他噘起小嘴,不客气地给了赵敏启一巴掌,转身就走:
“胡说八道!你才是女的呢!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被欧阳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赵敏启不但没急,还立刻赔礼道歉,他一把拉住欧阳钊,讨好的说:
“我瞎说呢,你不是女的,我跟你逗着玩儿呢!女的都多笨啊,你这么聪明,你才不是女的呢——钊钊,我让你出来,是要跟你说个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到了天津你一定住我们家啊!就算欧阳叔叔和婶婶不住我们家,你也得住啊!到时候我天天带你出去玩。我把跟我相好的都介绍给你认识,让他们也都跟你好,行不行?”
赵敏启一脸的真诚,让欧阳钊非常的感动,他认真地点点头:
“好的哥哥。我会跟爸爸妈妈说的,到时候就住你们家去。还有,等以后你去大马的时候,我也天天带你出去玩,只是,只是……”
说到这儿,欧阳钊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有你哥哥一个相好的,我们家那边都没有小朋友,怎么办?”
赵敏启才不在乎呢,大气地一摆手:“有我一个相好的就够了!以后我的相好就是你的相好的,咱俩相好的就一样多了,而且咱俩是最好的,是……是……把兄弟!你懂吗?知道什么是把兄弟吗?”
这对于欧阳钊来说,实在是太陌生的名词了。于是他愣愣地看着赵敏启,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赵敏启认为他给予俩人关系的这个名词是非常恰当的。总听爹他们说拜把子什么的,他知道那是比朋友更好的关系,但要想让欧阳钊理解这个称谓,赵敏启觉得解释起来还真挺难得。
赵敏启仰着头想了想,翻着眼睛努力地组织语言:“把兄弟就是……就是……我爸爸跟对门张伯伯,还有易大爷就是把兄弟,他们总在一块喝酒,过年的时候,易大爷和张伯伯都给我和我妹压岁钱,比二叔给的都多,易娘还有张婶跟我妈也总一块儿呆着,还一块儿听戏打牌什么的,那个……”
欧阳钊紧紧盯着赵敏启看,不想放过他传递过来的任何一个信息,但赵敏启真的没有把他想知道的表达出来,到底什么是把兄弟?欧阳钊觉得哥哥根本就没说。
赵敏启被欧阳钊看没了信心,也不想再就这个自己完全没有把握说明白的话题聊下去了,他再一次武断地挥了挥手:“反正咱俩就是把兄弟,就是最最最相好的,行不行?”
欧阳钊也如释重负,管它把兄弟是怎么回事呢,反正哥哥跟我最好就是了。于是便开心的笑了:
“好的哥哥,咱俩把兄弟,永远最最最相好!”说完又伸出手右手的小指:“拉个勾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