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办好了,欧阳钊才跟伙计回了家。如今看着秦氏憔悴的面庞,拉着他冰凉的手,欧阳钊特别心疼。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能让她心安。
家里乱,人来人往,赵敏瑞和赵敏静都住到了易家。知道欧阳钊回来了,姐妹俩都匆匆的赶来了。
赵敏静一看见欧阳钊,立刻扑到二哥哥的怀里大哭。赵敏瑞虽然没哭,但忍得很辛苦,心细的欧阳钊看得出来,瑞瑞的眼睛,甚至鼻子都憋红了。
欧阳钊心酸得不行,伸出手把赵敏瑞也揽到了怀里,一手一个,紧紧的搂着两个妹妹。
“没事,没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咱爹光明磊落,身家清白,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跟咱扯不上任何关系。还没调查呢,怎么就能断定这酒是咱家出的?静静乖,静静不害怕,不哭,要跟姐姐学习,咱们都坚强,好不好?”
赵敏静一边哽咽地擦着眼泪,一边使劲儿点头。
赵培荣和易勇都没在家,连易晓刚都被派出打探消息。欧阳钊进来半天了,秦氏才想起连口水都没给孩子喝。于是赶忙吩咐佣人给欧阳钊倒热水擦脸洗手,沏茶拿点心。
欧阳钊也没拦着,一边忙着擦了脸洗了手,一边让秦氏把事情发生后,这两天的情形详细地给自己讲讲。冷静下来的秦氏一五一十的把这两天的情况讲给欧阳钊听。
情况跟欧阳钊预估的一样,英国人死咬着他们的人是喝了赵家酒厂的酒致残的,赔偿问题先不提,第一部步就是要严惩凶手。
两天了,赵培祥和易勇跑断了腿,抓人的警察连钱都不敢收,因为这案子是局长杨以德亲自督办的,来头太大,谁也不敢担着。
说到这,秦氏又哭了。昨天大伙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张玉江找了哥们,易勇和赵培祥半夜偷偷进了看守所看了一眼赵培荣。回来以后,易勇和赵培祥整个人都不对了。
在杨以德的授意下,警察局上来就对赵培荣用了大刑,什么都不问,就是逼着他认赵家酒厂造假酒。赵培荣死也不认,半天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秦氏的话象锥子一样扎得欧阳钊心疼不已。一直忍着不哭的赵敏瑞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二哥,他们凭什么这么对爹啊?他们根本就不调查啊!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啊!”
赵敏瑞一哭,刚刚不落泪的赵敏静立刻也跟着哭了起来。
“二哥哥,我们要救大爷!大爷要是被他们打死了,我……我也活不下去了呢!”
三个女人围着欧阳钊哭,欧阳钊也快哭了,可他知道不能啊!哭解决不了问题,哭会让女人们更伤心啊!
强忍着悲伤,欧阳钊再一次把两个妹妹抱进怀里。
“二哥知道,二哥都知道!咱们才不能让他们得逞呢!二哥有办法,相信我,我肯定能有办法。”
正说着,赵培祥、易勇和易晓刚一起回来了。
好几年不见了,可彼此真的都没有寒暄的心情,欧阳钊上来就问他们赵培荣的情况,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赵培祥脸色铁青,易勇则一直由易晓刚扶着,腿瘸的几乎都走不了路了。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三个人都有些绝望。
易勇说:“培祥啊,得给大启打电报了,这事没那么好办,如果培荣有个三长两短,大启又不在身边……”
一向刚强的易勇一下子就哽咽了。赵培祥则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欧阳钊已经从他们的表现中知道了事情的严酷与紧迫,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无奈。于是站起来给他们三个人倒好了茶,然后说:
“别着急,大爷,、二叔。我下船以后就知道情况了,伙计跟我说的。没回家我就先去了电报局,给我发了电报了,让他见电速回,一分钟也别耽误。船过香港的时候,停了小半天,我买了报纸,看新闻就知道了这件事。从新闻报道的力度看,这真不是件小事。所以我想连叔叔跟洋人打交道的时间长,有经验,恰巧他上个月刚从法国回来上海,我也给他发了电报,让他立刻过来。”
几个人先是发愣,然后都频频点头,易勇一把拉住欧阳钊,手劲儿大的,让欧阳钊疼得差点喊出来。
“对对,安排得好,钊儿,安排得好!这事真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太多了。不过钊儿,这事得快,你爹他……”
易勇突然有些哽咽了,他想起了昨天在大牢里见到赵培荣的情景,想起了赵培荣躺在他怀里说的话:
“就是被他们打死,我也不能认!赵培荣一辈子不做昧良心骗人的事,我清清白白,死了也要干干净净。”
眼看易勇红了眼眶,欧阳钊立刻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门外有人招呼,让他们出去接电报。
连安接到了欧阳钊的电报以后,立刻就紧张起来。这件案子太大了,涉及国际影响,一步走不好人财两空。
连安片刻不敢耽误,赶紧差人去订票,同时又发电报给欧阳钊,让他务必想办法告诉赵培荣不能随便认罪,同时家里人要抓紧活动,要利用赵培荣在天津商界的影响力,利用社会名流的力量给政府施压,逼政府拿证据,真正去调查这个案子,而不能只根据表象就判当事人有罪。
一份电报写得像信一样,送电报的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份电报几个人都看了,都觉得连安说得办法对。不过虽说赵培荣在天津的商界有影响,可要找出一个能镇得住现在这个局面,又有胆识愿意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人,一时间还真有些摸不着头绪。
几个人又开始嘬牙花子了,欧阳钊一个劲儿地跟自己说要冷静,拿着这张电报纸犯起了琢磨。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卞荫昌。
天津商会会长卞荫昌在天津卫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欧阳家和他有些渊源,在他年少的时候,卞荫昌去过大马几次,欧阳钊称他为伯伯。
卞荫昌本是富商巨贾家庭出身,清末时在户部、工部、法部都做过官,但辛亥革命时他倒戈支持革命军,不仅出资还真正做到身体力行,时刻准备上战场。辛亥革命后,出任了天津商团军的团长、天津红十字会执行委员。可谓对革命贡献不小,提起他的事迹,至今还令人肃然起敬。而经商道上的义行义举更让他在工商界口碑极佳,受人拥戴。
北洋政府上台后,他顺理成章当选了直隶商务联合会会长,在工商界同仁中一言九鼎。
卞会长的大名赵培祥和易勇都是知道的,如今欧阳钊要去借助他的力量,俩人自然很是高兴。欧阳钊深知时间紧迫,一分钟都没敢耽搁,带上赵培祥和易晓刚匆匆地赶往直隶商会。
见到了卞荫昌,欧阳钊直接省了寒暄客套,把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都讲给了他。
虽然与欧阳钊多年未见,但卞荫昌对欧阳家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如今世侄上门求助,卞荫昌自然认真对待。听了欧阳钊的讲述,卞荫昌不禁唏嘘。他与赵培荣虽不相熟,但还是有过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非常的好。这些年来。卞荫昌一直对大直沽兴旺的酒业给与关注,对以赵家酒为代表的直沽酒的质量、品味印象极佳。所以,他坚决相信赵培荣是冤枉的。
卞荫昌是个痛快人,心里这么想的,自然就会这么说。欧阳钊的话音一落,他回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都往后排,人命关天!监狱可不是好呆的!救人要紧!绝不能不能让赵会长受委屈!
卞荫昌的话让赵培祥感动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晓刚也激动得一个劲儿地给卞会长鞠躬。欧阳钊控制着内心的激动,紧紧握着卞会长的手说:“感谢您对我爹的信任。一切都拜托您了。”
卞荫昌一副长者风范,笑着拍了拍欧阳钊的肩。
“如果赵掌柜这样的人被冤枉成奸商,就是我们直隶商会的耻辱。放心吧世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欧阳钊一行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卞荫昌也没食言,立刻就派人和警察局联络,请求放人。
卞荫昌原本觉得,把赵培荣救出来这件事,以他在天津市的威望,应该不难。结果完全出乎卞荫昌的意料之外,杨以德尽然毫不买账,无论你卞会长换的人一个又一个,有能说会道的;有和杨以德能套上些关系的;有财势显赫的……都没用!杨以德这次铁了心就是不松口,不放人!
一天下来,竟然是这么个灰头土脸的结果。卞荫昌的火儿也上来了——不给面子是吗,那我就亲自出马,看你如何!
车子没一会儿就到了警察局,卞会长那么大的名号,自然没人敢怠慢,下面的人跑着去杨以德通报:“卞会长来了,说要见您。现在就在下面等着呢,您看……”
杨以德还就跟卞荫昌杠上了,听了手下的通报,连头都懒得抬,直接手一甩:
“愿意等就让他等,今天老子事多,没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