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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行宫金明殿内,也摆起了一排香案,十几位圣朝宗室整齐在跪在香案前,人人一脸沉肃。
圣朝皇帝李宇轩一身素服,手拈高香跪在最前排,对着神主牌位祈祷道:“苍天在上,我李宇轩自知德行浅薄,统治无方,是以招致天降惩戒。现日夜忏悔,惟乞上苍垂怜,保佑我大圣天国早日纾此大难,平灭乱党,重振朝纲!至诚至恐,上苍功德无量!”
祷毕,虔诚地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宗室们依次上前祈祷进香。
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对李宇轩小声道:“圣上,静江王求见。”
李宇轩道:“请他进来吧。”
说罢又对着香案上的神主牌位鞠了个躬,然后起步来到前殿,不多时,内侍领着静江王李宇禅走了进来。
李宇轩是大圣天国穆宗皇帝的嫡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二弟是平江王李宇祥,三弟便是静江王李宇禅。这两位皇弟都在军中统兵,李宇祥为京畿防御指挥使,李宇禅则任圣军第七军总兵。与只善空谈阔论的二哥李宇祥不同,李宇禅聪颖好学,个性沉稳,当年甚得穆宗皇帝喜爱,二十岁时就让他担任了禁军统领之职。李宇轩继位之初,对这个三弟心怀猜忌,李宇禅亦深明事理,主动申请辞去军职,每日在家闭门谢客,专心研著圣朝军史,更不与任何人来往。仁德三年,驻中南行省的圣军第七军发生了一次哗变事件,虽然哗变的规模并不大,但是影响甚为恶劣,朝廷闻之震怒,大批将领因此获罪,中南行省便有不少军职出缺。李宇轩想来想去,想起了这个赋闲在家的三弟,便让他出任了第七军总兵官一职。这次中都叛乱突起,形势急剧恶化,李宇轩忧心如焚之际又想起了这个三弟,便将他召到东都商议对策。
李宇禅走进殿内,君臣见礼毕,各自落座。内侍端上茶来,李宇禅轻轻接过,放在案上。
李宇轩道:“三弟,宗室这么多人之中,你是最能干的一个。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外统兵,辛苦了。”
李宇禅道:“皇兄何必这么说,臣弟为了天国的江山社稷,辛苦点也是应该的。”
说罢不等李宇轩开口,抢先问道:“皇兄,听说现在贼军势头猛烈,已经成了心腹大患,是真的吗?”
李宇轩问:“你还听到些什么?”
李宇禅道:“现在各种谣言满天飞,都说贼军有妖术,刀枪不入,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是百姓无知,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李宇轩叹了口气,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贼军确实是刀枪不入。”
李宇禅一听,瞪大眼睛呆住了。
李宇轩道:“刚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派人去调查了,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他们正在四面出击,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唉,局势糜烂至此,文武百官束手无策,我刚刚还在主持祭祀,求上苍保佑大圣天国度过这一劫!”
李宇禅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李宇轩道:“不知道,田家镇之战的相关资料,枢密院已经让科学院的武器专家们仔细研究过,他们也都觉得无法解释,或许……这些叛军真的是有天神相助吧。”
李宇禅默然半晌,问:“那皇兄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宇轩道:“现在贼军攻势猛烈,兵锋直指东都,朝中人心浮动,不少人都在作自己的打算,枢密使郭亮在田家镇战败后,居然躲在崇州拥兵自重,不听朝廷的调遣了!这两天我真是五内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列祖列宗罢了!”
李宇禅安慰道:“皇兄千万不要气馁,贼军就算真有妖术,想来必定也会有破解之法。四海之内藏龙卧虎,皇兄何不发榜求贤,征召天下奇能异士,寻找破解妖术之法?”
李宇轩苦笑道:“这个我何尝没有考虑过,不过就怕这样的榜文发布出来,不但征召不到什么奇能异士,反倒更要使得人心浮动,谣言四起了。”
李宇禅想想也是,于是又道:“皇兄,既然贼势猖獗,东都离中都这么近,恐怕很快就要陷于兵锋之下,皇兄万金之躯,是否考虑移驾南京?中南行省兵精粮足,地势险要,皇兄不如暂时到南京去驻跸,再徐图良策扭转战局。”
李宇轩问:“中南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宇禅坐直了身子道:“皇兄放心,有臣弟在!”
李宇轩摆了摆手道:“我是问你那边军心民心怎么样?”
李宇禅道:“中南目前的形势还算平稳。”
李宇轩点了点头道:“那你回去准备一下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李宇禅道:“臣弟这就回南京去准备!”
李宇轩道:“好,我让张朴陪你一块儿回去,给你作个照应。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他商量着办。”
李宇禅应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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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行省巡抚衙门里,巡抚文重正对着自己手下的幕僚们发愁。
全国战事骤起,各类文书雪片般地飞来。大小军头们纷纷伸手,以备寇为名要这要那,将文重搞得是焦头烂额。
文重指着眼前成堆的文书道:“都照这样乱来还得了吗?你们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必须的、合理的可以尽量满足,否则不要理他们!”
一个官员劝道:“请大人三思,现在是非常时期,朝廷有旨意,一切要以战事为重啊!”
文重一挥手道:“什么以战事为重?全依着他们这般乱来,不等贼军打过来,中南的百姓们也要造反了。——就照我说的去办吧!”
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告:“大人,有钦差到了!”
文重一怔,问道:“哪里来的钦差?怎么事先也没通知一声?”
众位属官也都面面相觑,无人作答。文重只得示意众人散了,然后整理衣冠出门相迎,眼看见静江王李宇禅陪着丞相张朴迎面走来,文重忙上前施礼道:“臣中南巡抚文重恭请圣安!”
张朴笑着欠身扶了扶他道“圣驾安好。文大人不必多礼,进去说话吧。”
众人走进屋里坐下,仆役端上茶水。张朴示意文重屏退左右,然后道:“文大人,我这次到中南来,是奉上谕前来体察民情的,一路上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地方秩序井然,文大人真不愧是朝廷的能臣典范啊!”
文重微微一笑道:“张相过奖了,为朝廷守牧一方是臣的本分,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朴道:“文大人德高才茂,像你这样的能臣,朝廷以后还要多多倚重呢!”
文重呵呵笑道:“那就要靠张相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啦。”
张朴道:“文大人,你的政绩官声,圣上是非常清楚的。我这次出发前,圣上还特意交待过:‘文重是国家栋梁,是疆臣之中最能干的一个。不过听说他近来身体不大好,有些咳嗽,你给他带些上好的补品过去,让他注意休养,不要太过劳累了。’”
文重道:“圣心如此眷顾,臣感激涕零……”
张朴也道:“是啊,圣上对我们这些臣子,那真是没得说的!”
文重沉默了一会,道:“不瞒张相您说,我最近确实是身体不大好,接连咳嗽两个多月了,有时还带血,精力也大不如前,医士也建议我好好休养来着。不如请您替我奏明圣上,恩准我辞了官回家养病吧。”
张朴怔了怔,随即笑道:“文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圣上说了,现在国家有事,中南这边正要倚靠文大人你呢。你要是告病,让圣上把这一摊子交给谁啊?”
文重咳嗽了几声,道:“我确实是有病,怕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辜负了圣望。”
张朴笑道:“文大人不要担心,不瞒你说,去年我也有些咳嗽的,后来御医院给配了几剂药,吃了半个月就慢慢转好了。明儿我叫他们也给你配些,管用!”
文重道:“那就太感谢张相了。”
随即又问道:“对了,张相,圣上近来龙体安好吧?”
张朴道:“圣上龙体一向安好,不过最近为了中都叛军的事情烦闷,消瘦了些。”
文重道:“这些反贼逆天而行,螳臂当车,料想很快就会被剿灭的。”
张朴看了看李宇禅,压低了声音对文重道:“文大人,实话告诉你,朝廷刚刚在中都吃了败仗,形势不容乐观呢!”
圣军在中都大败的消息早已流传了出来,文重故作惊奇地道:“啊?真有这等事?”
张朴道:“现在叛军正在四出攻掠,兵锋直指东都。东都那边人心浮动,守不守得住还很难说,圣上有意来南京巡狩,所以让我先过来协同文大人和静江王做做准备工作。”
文重叹道:“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圣上什么时候到南京来?”
张朴道:“很快,也许这两天就要来。”
文重又问:“张相,是否各部院衙门都要到迁到南京来?”
张朴想了想,道:“应该是的。”
文重道:“那我立即去安排!”
张朴连忙补充道:“文大人,各部衙门只是过来暂驻,不要搞得动静太大,免得引起人心不稳……”
文重点头道:“谢张相提醒,我晓得的。”
李宇禅忽然开口道:“对了,文大人,还有一件事——我的部队已经奉旨开拔到南京驻防,到时候还请文大人帮忙筹措些粮秣。”
文重怔了怔,问:“有多少人马?什么时候到?”
李宇禅道:“三万,明天就到!”
文重在心里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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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天国枢密使郭亮站在崇州城外的大堆子山上,举着望远镜向西望去。
崇州城三面平原,只有北面有两处高地,分别叫大堆子山和小堆子山。这里便是崇州附近唯一的制高点,站在山顶,崇州城区和往来道路尽收眼底。郭亮望了一回,对身边的圣军第二军总兵韦人杰感叹道:“人杰,你看,这个地方地形多好,只要放上一个师,挡住一两个军都不成问题!”
韦人杰是郭亮的亲信,圣军中典型的少壮派将领,为人精明强干,在军中颇有盛名。眼下第一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第二军也就成了大圣天国的头号主力军。韦人杰听了郭亮这话,小声问:“长官,您难道想在这里跟叛军决战吗?”
郭亮叹了口气道:“决战是不可能的啦,田家镇的教训还不够惨吗?”
韦人杰也不禁叹道:“是啊,谁能想得到第一军会败得那么惨,一个军,不到半天就垮了!”
郭亮无限感慨地道:“唉!我十五岁从军,到现在四十年了,真没想到居然会碰到如此邪门的事情……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呵!”
韦人杰道:“长官,现在叛军的推进速度很快,估计明天就会到这里了,如果不打的话,我们是不是该早点撤了?”
郭亮苦笑一声,道:“能撤到哪去啊?”
韦人杰道:“往东都撤啊!”
郭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人杰啊,我现在的处境,就好像咸朝的章少府,前有义军,后有朝廷,是进退两难哪!如果带着这几万大军一枪不放地退回东都,不抵抗的罪名加上田家镇失利的责任,朝廷是肯定要杀我的。其实,要不是我现在手里握着这几万部队,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
韦人杰问:“那您有什么打算?”
郭亮道:“人杰,现在叛乱已经成了燎原之势,我看圣朝很有可能要完蛋了,我们也该为以后考虑考虑啦。”
韦人杰眨了眨眼,道:“长官,您的意思是?”
郭亮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圣上已有密旨给李宇祥,要他暗中监视我们,如有异动,先斩后奏!”
韦人杰吃了一惊:“这仗还没打完,就开始算计起自己人来啦?”
郭亮冷笑道:“他们向来如此,有什么好奇怪的。”
韦人杰想了想,道:“长官,您对我恩重如山,我韦人杰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我永远跟着长官您走!”
郭亮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要注意控制好部队,现在朝廷想把部队都拉到东都去,咱们嘛,就别去凑那个热闹啦。”
韦人杰问:“您的意思是?”
郭亮道:“去东都是自投死路,我们不如往南走,观望一下再说。”
韦人杰想了想,道:“可是平江王也在军中呢,怎么办?”
郭亮道:“这个还不好办,我迟些就召集各部长官开会,宣布执行朝廷的命令撤往东都。到时候我让你们军担任后卫,掩护李宇祥先走,他肯定是求之不得。等到跟他们拉开距离,我们就分道扬镳!”
韦人杰想了想,点头道:“好!”
郭亮还要再说,却看见一个副官跑了过来,便住了嘴。
这个副官跑到近前,喘息未定便向郭亮报告道:“长官,太子殿下回来了!”
郭亮跟韦人杰对视了一眼,二人连忙快步下山,驱车回到了崇州行营。进了行营指挥部,只见李澄海一身脏污,正拉着李宇祥抹眼泪,郭亮忙上前施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宇祥向李澄海解释道:“圣上已经委任郭枢密使为崇州行营招讨使,统一指挥各路兵马讨逆……”
郭亮道:“殿下受惊了!”
李澄海咬牙切齿地道:“这些叛贼实在是可恨,等收复中都后,非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李宇祥与郭亮对视了一眼,看来近两天发生的很多事情,这位太子爷还不知道。李宇祥低声问:“殿下,你在中都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这些叛军?据说他们都刀枪不入……你亲眼见过没?”
李澄海道:“我没有见过……他们打进皇宫的时候,侍卫们就把我拉走了。他们也说反贼刀枪不入来着,——不会是真的吧?”
李宇祥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李澄海着急地问:“皇叔,那我们怎么办呢?”
李宇祥道:“我们正在商议呢……”
李澄海道:“叛军不是都快打过来了吗?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没?”
李宇祥无言以对,只得看着郭亮。
郭亮道:“殿下,叛军来势凶猛,圣上已有旨意,让我们放弃崇州,集中力量退守东都!”
此语一出,军官们议论纷纷,大都表示赞同。李澄海看了看李宇祥,见他也无话可说,便对郭亮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郭长官赶快安排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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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从崇州撤出的第二天,高丽率领的东路义军就进抵崇州。
自中都出征以来,高丽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向东疾进。为了追求速度,她撇下主力,只带了两个营的先头部队轻装前进,她本人更是亲自驾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从中都到东都道路宽阔,高丽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马上飞到东都城下,再杀官军一个人仰马翻。
过了崇州几十里,高丽突然发现远处公路旁的田野里依稀站着许多官军,于是连忙停下车来,一手抄起赤虹剑,一手举起望远镜向前望去。只见那些官军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却并没有向他们开火,反而开始在路边列队,还有一辆军车向这边开了过来,车头上飘着一面小小的白旗。
高丽放下望远镜,对身后正在匆忙下车准备战斗的义军官兵大声道:“不用紧张,他们是来投降的!”
不多时,那辆挂着白旗的军车开到高丽面前停下,一个青年军官跳下车来,对高丽行了个军礼道:“请问你们是从中都来的义军吗?”
这个军官个子不高,但却长得十分俊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得颇为精干。高丽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干什么?”
那个军官一边打量着高丽一边道:“我是大圣军第六师第二十六旅统领莫俊,我们全旅官兵准备战场起义加入贵军,请问你们的长官在哪里?”
高丽大大咧咧地道:“我就是。”
莫俊吃了一惊:“你?”
高丽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我不像吗?”
莫俊愣了愣,随即后退一步又行了个军礼道:“对不起,失敬了,长官你好!”
高丽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回了个礼,然后问:“你们要投降啊?那些都是你的兵吗?”
莫俊道:“对不起,长官,我们是起义,不是投降。”
高丽看了他一眼,本想奚落羞辱他两句的,不过看在他那张英俊的脸庞的份上还是算了,转而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啊?”
莫俊大声道:“报告长官,我们全旅官兵一千二百九十一人,已经在前方列队完毕!——长官要不要检阅一下?”
高丽眼睛一亮,阅兵对她来说倒还是件新鲜事,于是饶有兴致地道:“行啊,那你带路吧!”
莫俊又以极标准的姿势行了个军礼,然后跳上车,在前面缓缓引导着高丽的车沿公路向前驶去。此时起义的圣军官兵已在大路两旁列成整齐的方阵,莫俊在前车上一声令下,这一千余人便齐刷刷地向高丽行了个举枪礼。只见那军容严整,杀气逼人,走在军阵之中,虽然有赤虹剑在手,高丽仍是感到背心有点儿发热,从田家镇战场收获的得意和对官军的鄙夷之情也不觉地淡了些。
军车开到队伍尽头,莫俊停下来对高丽道:“长官要不要给弟兄们讲两句话?”
高丽一怔,有些羞涩地笑着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好讲的啊?我不讲!”
莫俊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居然是义军的“长官”,这些义军都是些什么人啊?难道田家镇那一仗,名震天下的第一军真的是败在她们的手下吗?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那好吧,那就改日再请长官训话。——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要不请长官和弟兄们先休息一下,吃个午饭?”
高丽心想:这个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欣然道:“好啊。”
莫俊对身边的副官吩咐道:“快去请那边的义军弟兄们来一起吃饭。”又对高丽道:“长官这边请!”
高丽跳下车,跟着莫俊向前走去。只见路边的田野里整齐地扎着朵朵军帐,竟是莫俊的部队的野战营地。高丽一边走着一边问:“怎么我从中都出来后,都没怎么碰到过你们的部队呢?”
莫俊道:“长官,本来圣朝的讨逆行营就设在崇州,昨天这里还有好几万人马,不过现在已经全都撤了。”
高丽问:“往哪儿撤了?”
莫俊道:“有一部分跟着平江王李宇祥去了东都,大部分跟着枢密使郭亮往南跑了。”
高丽看了他一眼,问:“那你怎么不跑啊?”
莫俊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不想再给圣朝卖命了!”
高丽问:“为什么?”
莫俊道:“朝政昏暗,奸佞横行,这样的朝廷早就该亡了!”
高丽高兴地点着头道:“你说得很好,我爸爸在中都起兵,就是因为这个朝廷太昏暗了,所以一定要推翻它,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我看你带兵带得不错,是个人才,以后我可以向我爸爸好好推荐推荐你。”
高丽说完,看着莫俊一脸疑惑的表情,又不无得意地补充道:“我爸爸就是中都起义军的最高长官!”
莫俊惊愕不已,忙又行了个军礼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失敬了!”
高丽大度地摆了摆手,又问:“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你有什么建议吗?”
莫俊问:“长官,听说你们会法术,是真的吗?”
高丽道:“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够从中都一直打到这里来?”
莫俊笑道:“长官,你们能在田家镇只用半天就打垮了圣朝的第一军,别的官军还在话下吗?现在你们只要长驱直入,先把东都打下来,圣朝就大势已去了。”
高丽看着莫俊问:“有那么简单吗?圣朝难道就坐以待毙啦?”
莫俊道:“长官,现在圣军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其实圣朝对守东都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贵军兵临城下,东都必定唾手可得!郭亮现在也已经走投无路,等拿下了东都,长官只要写封信,他就会乖乖地前来投降。那时候再挥军南下,天下指日可定!”
高丽兴冲冲地道:“好,那我们赶紧吃完饭出发,打东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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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丽的东路军向东都奔袭的同时,陈绯的南路军也在顺着大路向南京挺进。
京畿一带人口稠密,但出了中都百里之后,城镇便稀少起来,公路穿行在山水田园之间,还颇有几分诗情画意。陈绯坐在郑栎驾驶的指挥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青山绿水流过,甚感心旷神怡。
郑栎笑道:“长官,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陈绯白了他一眼道:“你又看出来啦?”
郑栎道:“当然,我可是时刻关注着长官您的啊!”
陈绯笑骂道:“你这个马屁精,你以前在圣军里的时候对你的长官也都是这么肉麻的吗?”
郑栎苦笑道:“长官您说哪去了?我可不是在拍马屁,我对您那是最真诚的尊敬和仰慕!”
陈绯又白了他一眼,眼中却充满了盈盈的笑意:“小心看路啊!”
郑栎笑道:“长官您怕什么?就算撞了车,最多也是撞死我而已,又伤不着您!”
陈绯皱起眉瞪了他一眼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郑栎却不闭,眨眨眼笑道:“莫非长官您是心疼我,舍不得我死吗?哈哈……”
陈绯的脸上微微一红,却也没有否认。跟郑栎接触的时间一长,她还真有些离不开这个油嘴滑舌的马屁精了。
这时前方的军车忽然停了下来。郑栎轻轻刹住车,抓起通话器呼叫道:“我是指挥车,前面什么情况?”
前锋部队在通话器里报告道:“长官,前面路断了。”
陈绯从车窗探出头向前方眺望,只见前面的车队已经排起了长龙,便对郑栎道:“开到前面去看看。”
郑栎钻缝觅隙,把车一直开到队伍的最前方,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河上本来有一座钢筋水泥大桥,不过现在已经断成了两截,前锋营营长正带着人在桥边查看,见陈绯的车开了上来,连忙跑过来报告:“长官,桥断了,看样子是官军用炸药炸的。”
陈绯走到断桥边一看,只见那河水滚滚,河面足有几十丈宽,不禁皱了皱眉头,回头问郑栎:“能不能搭桥啊?”
郑栎苦笑道:“长官,咱们出征的时候那么匆忙,除了武器弹药外就带了吃饭的家伙,哪里有什么搭桥的装备?”
陈绯也是无语,在出征前召开军事会议时,就有人提出过圣军可能会破坏道路和桥梁的事,不过那时确实太过匆忙,也没有想出什么具体的对策,只说是“相机行事”,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摆到眼前了。陈绯顿了顿,又问:“那怎么办?”
郑栎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找路呗!”
说着对副官招手道:“把地图拿过来!”
副官将行军地图取了过来,郑栎就近找了个小平台摊开,陈绯也凑上前去一看,却只见一片花花绿绿,哪里看得懂,只好闭着嘴不说话。
郑栎在地图上量了几下,忽然对陈绯道:“有了!长官您看,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往上游方向走二十多里,这里的地势比较平缓,还有大片的居民区,我估计这里应该能找到过河的办法,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陈绯点了点头道:“好。”
郑栎收起地图,立即下令全军转向,沿着河岸向上游方向开进。走了二十多里,果然见到有一片城镇,而且正如郑栎所料,这里居然真的有一座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石桥,乃是当地的居民为方便过河自行修建的,虽然狭窄简陋,但也可勉强让轻装的部队通过了。问题迎刃而解,陈绯高兴之余,顿时把郑栎看成了个智多星大加赞赏:“不错啊你!”
郑栎得意地眨了眨眼道:“小意思。”
陈绯不由得想到: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连个地图都看不懂,居然会在这里统帅大军,也真是一件奇事。看来以后具体的指挥,还得多多倚仗这个郑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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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南门外的哨卡前,各种军民车辆纠杂在一起,排起了望不见头的长龙。
此时天色已晚,守卡的官军队长站在一辆停在哨卡前的军车的车窗边,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军官道:“证件。”
这个军官不慌不忙地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上,同时行了个军礼道:“兄弟,辛苦啦。”
队长回了个礼,接过证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第五师第二十一旅三营营长何亮,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是第一军的?”
何亮点点头道:“是呀。”
队长低声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听说你们军在田家镇被打散了?是不是真的?”
何亮也低声道:“你也听说啦?唉……别提了!部队被打散了,当官的全都跑没影了,也没人告诉我们往哪里集结,我们就奔这儿来啦。弟兄们都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了,快点放我们进去吧!”
队长皱眉道:“对不住啊,兄弟。指挥使司有令,所有撤下来的部队一律不准入城,都在城外驻防。”
何亮一听,破口便骂:“****,这是什么道理?弟兄们在前面拼命回来,连进城歇口气都不让吗?!”
队长劝道:“兄弟,别恼火,这是上头的命令,大家都是这样的。你等一会,我打个电话问问上面,看看怎么安置你们。”
说着一边走回哨卡去打电话,一边对身边的几个兵士作了个手势道:“你们检查一下。”
何亮跳下车,手有意无意地按在枪柄上,陪着那几个兵士察看一辆辆军车,只见里面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武器。队伍中还有一辆医疗车,检查的兵士打开车门,里面蓝白色的灯光下,有几个伤兵躺在担架上,一个个都缠着沾满血污的绷带,呻吟阵阵,腥臭味和药水味扑鼻。一个军医正在给伤兵上药,见他们打开车门,转过头来喝道:“谁呀?快把门关上!”
几个兵士匆匆看了一眼,赶紧掩上车门。
回到哨卡前,那个队长已经打完了电话,对何亮道:“已经问过了,上面让你们往城东走,到黑石岭找第四十六师师部报到,快去吧,不远!”
何亮跳上车,对那个队长道了声:“谢啦。”一挥手,带着车队绕城向东开去。
开出几里地后,何亮让车队停下,自己跳下车来走到那辆医疗车边,打开车门叫道:“长官!”
一个伤兵从担架上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扯掉自己头脸上的绷带,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居然是黄璇。
何亮笑道:“长官行啊,装得真像!”
黄璇也笑道:“唉,这些官军也太马虎了,居然这样就被我们糊弄过去。——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啊?”
何亮道:“我们已经在北京城下了,不过看样子不容易混进去。”
黄璇脱下身上沾满血污的圣军军装,又从担架底下抽出闪着蓝光的“开天”长斧道:“没关系,那就按第二计划进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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