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从床上爬下来抽了个小板凳坐在寝室门边,服用过淙姨给我的药丸之后我再也没有那种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李庆州和王琪百般不情愿服用过护士送来的药物之后精神困倦早已入睡如果没有太大的动静估计一时半会不会醒来,至于杨帆,我在等他,今天是我来治疗所的第七天,自从那夜的事情发生之后我能感觉到护士长对于我们寝室避之不及的态度,应该说是护士长在逃避杨帆,甚至从护士长几次看杨帆的眼神中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表情的不自然甚至是眼神中的惧意,我曾有意无意调侃杨帆是能征服护士长的男人,在整个寝室哄然大笑的同时杨帆面无表情仍然一声不吭整理着鞋柜上的鞋子。
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动作很轻,杨帆蹑手蹑脚推门而入透着门窗向门外摆了摆手回头面色惊慌看到了坐在门边的我。
我站起身干咳两声拉开还没被反锁的房门,“果然是你。”,我盯着正要将房门锁上的鸭舌帽男人面色平静小声道,“我是该叫你赵叔或者是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名字?”
鸭舌帽动作僵硬盯着我看了会儿叹了口气朝我比划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我颇为好奇看着治疗室内所谓的治疗器械,我走到一张床旁边随手从床上取下一个如同头套的器械眼神闪烁。
“那是电休克机,也就是你们口中提到的电击工具。”,身后一个低沉粗糙的嗓音解释道。
我放下手中的电休克机看着瞥了一眼身后牵着杨帆的鸭舌帽道,“你不怕被人发现?”
“杨永去邻省开一个关于网瘾的座谈会,明天才能回来,至于所内的其他人,护士长经历上次的事情之后已经将午夜值勤的工作全部推辞了,今天晚上只有我值班。”,鸭舌帽欲言又止看着我。
我看着搓着手踌躇的鸭舌帽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你是谁?”,我紧紧盯着他头顶上的鸭舌帽依旧看不清帽檐下的那张脸。
男人揭下头顶上的鸭舌帽,眼前的中年男子面容沧桑右眼角到鼻尖处有一个很清晰的疤印。
男人叹了口气面容柔和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帆道,“我姓杨,杨帆的爸爸。”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父子俩颇为不解询问道,“既然你是杨帆的爸爸为什么要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来这里受苦,杨永的那些所作所为在你眼中难道是正确的?”
杨叔苦涩的笑了笑没作任何解释看着我道,“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轮到我了。”
我指着杨帆坦然的说道,“那天晚上护士长见到的是杨帆吧。”
杨叔点了点头。
我解释道,“作为父亲,你应该知道杨帆有重度强迫症,但是那天也就是在我回房间之后,杨帆的一只拖鞋却随意的摆放在我的床下,一个重度强迫症连鞋架上的鞋头也要摆放到一条水平线上才满意的人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拖鞋随意摆放了?这只能证明杨帆的的确确出去过,而且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很惊慌匆匆忙忙就上了床,但是杨帆是怎么出去的?我当时正纳闷为什么杨永明知道寝室门是从门外反锁还要反复询问我杨帆有没出去过,杨帆要出去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给他开门,这个人是谁?说实话,那天在茶水室我讽刺杨永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你在笑,整个治疗所所有员工都将杨永奉若神明,我见过他们对杨永那疯狂虔诚的态度,照道理如果我讽刺杨永你们应该站出来反驳,即使不反驳,也不可能笑,这就是让我感觉奇怪却恰恰证明我猜测的地方,说说你的目的吧,杨叔,你明显和那些被杨永洗脑的奇葩不同,如果我没猜错你对于杨永的所作所为应该也不认可,但你隐姓埋名带着自己的儿子来这里只是为了工作?我不信。”
“你很聪明了。”,杨叔赞许的看着我随口问道,“那你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笑着说,“治疗网瘾啊。”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不为难你,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这是请求,当然,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为了帮我保守秘密变成一具尸体,相信我。”
我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会为了某些目的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在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与柯龙当年颇为相似的疯狂,我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向他隐瞒组织的任务透露一些我毫不犹豫接下这个任务的真实目的,我盯着杨叔的眼睛坚定道,“我要亲手看到杨永的覆灭为我朋友报仇!”
“报仇?为你朋友?”,杨叔愕然的看着我。
我喃喃自语道,“两年前电击事故的那个所谓的网瘾少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不信他是自杀,我曾经在他病床前发过誓,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要亲手将杨永绳之以法!”
杨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角湿润将杨帆抱在怀中轻声说,“杨帆,你听到了吗?这世界上还有正义,真相不会被掩埋,你哥哥一定会沉冤得雪,杨永那个畜生一定会受到制裁!”
“杨……杨……乾……”,我一把抓起杨叔的手忍不住心中的震惊道,“你是杨乾的父亲,他是杨乾的弟弟?”
“我不配当他父亲啊,是我,是我亲手把他送到这里接受所谓的治疗,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杨叔泪水肆虐颇为痛苦。
我原本经营一家小商店,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一家三口也算过得幸福,直到我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杨帆降世之后我的事业到达了顶峰开起了一间又一间的连锁超市,发迹之后我抛弃了他的生母迎娶了别的女人,从那时起杨乾看我的眼神中只有如同仇人一般的敌意,我有愧他们兄弟俩,尽我所能去补偿他们,杨帆很小的时候我就将他送到国外读书,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能照顾杨乾的生活就只能在经济上尽量满足他希望借此能拉近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即使他在外面打架斗殴在网吧彻夜不归我也没责怪过他,两年前杨乾爷爷做七十大寿,他三天没露面,我找遍整个城市在一家网吧找到了蓬头垢面的杨乾,我和杨乾发生了争吵,杨乾甚至说出我没你这个爹自然也没他那个爷爷的话,他六亲不认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觉得是网络毁了他,我不能由着他这么发展下去,通过电视我看到了所谓的临水网瘾治疗中心,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洗心革面跪在家长面前失声痛哭的孩子,我决定将他送进去接受治疗,送进去一个月之后杨永发起了一场名为感恩父母的座谈会,当我看到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反复求我带他出去保证听我的话重新生活的杨乾,我突然觉得送他来这里是一件正确的事,是杨永让我在他身上的所有付出都看到了回报,我决定带他出去,但是杨永劝导我说这只是他逃离治疗的一种措辞还需要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才能有更为彻底的改变,我们当时进来的所有家长都因为孩子的改变将杨永奉若神明,其他的家长也劝导我说为了孩子要听取杨教授的建议,我动摇了,最终决定听取杨永的意见将他留在这里继续接受治疗,我仍然记得在我跟杨乾说再呆一段时间我就接你出去的时候杨乾眼中的绝望,两个月之后我接到了治疗所的电话说杨乾因为抗拒治疗自杀了,我在医院的停尸房见到了杨乾的最后一面,我握着杨乾冰冷的手,我甚至看见了他紧闭的眼中仍然充斥着对我的恨意,我不信,我不信杨乾会自杀,我花钱雇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一切,我甚至花钱动用社会舆论希望能挖掘出我儿子的死亡原因,迫于舆论压力警察将杨永拘捕了,但是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无罪释放,而我儿子的死因仍然是自杀,公众的对于此事的关注度逐渐变小,我没有办法,可是我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我梦见杨乾就站在我旁边充满恨意的看着我大声说为什么不带他走,我的情绪将近崩溃,我没法再去管理工作上的一切,我对于杨乾的死充满自责,这世界上有两个人造就了杨乾的死,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杨永,我一定要还我儿子一个公道,我决定变卖我所有的财产去调查这一切,我做了个整容手术改名换姓应聘了治疗所安保的工作,我没打算让杨帆参与这件事,但杨帆这孩子从小就固执而且和他哥感情深,他甚至自己花钱雇了个人将他送了进来,我没办法与他相认,他也好像知道我的企图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待我,治疗所那些所谓的治疗药物你我都心知肚明长期服用会对人精神上造成损伤,在这里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不能眼看着我另外一个孩子在这里遭受折磨,我只能趁着午夜没人的时候将他带出来用催吐洗胃术给他洗胃,那天本该负责隔壁楼层的护士长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上厕所,发现了正在厕所吐得面色苍白的杨帆,护士长尖叫一声匆忙逃走,我连忙带杨帆回到寝室才避免了被杨永发现的危险。
我听完杨叔的叙述对眼前这个泪眼朦胧的男人充满着五味杂陈的情绪,一个抛弃妻子造成家庭关系破裂的丈夫、一个想尽办法渴望儿子改变的父亲、却也是一个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杀害的凶手,但最终父爱让他甘愿抛弃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杨乾是我大学的死党,他出手阔绰待人义气,但我很少听到杨乾提到过他的家人,我俩经常无所事事彻夜在网吧鏖战,大三那年杨乾说去参加他爷爷的寿宴便与我断了联系,我从班主任那里得知杨乾被家人送进了网瘾治疗中心,之后我收到了杨乾在治疗所自杀的死讯,我百般不信匆忙赶往医院直到看到浑身冰凉的杨乾躺在停尸房,我坚信杨乾不可能自杀,但我只能从网上了解到一点关于杨乾死因的只言片语,临水网瘾治疗中心和一个叫杨永的男人,临走前我握着杨乾冰冷的手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在心中许下了誓言连第二天的遗体告别会也没参加。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彻底摒弃对于杨乾亲生父亲的芥蒂面无表情道,“你进来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
杨叔难掩心中的失落回答道,“没有,杨永为人太过慎密,我来这么久没找出一点关于杨乾死因的蛛丝马迹。”
“除开杨乾的死,杨永有没有可能和器官贩卖组织有牵涉?”
“器官贩卖组织?这不可能,杨永再怎么不济也是公众人物,他很享受他现在的地位,他就算再蠢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器官贩卖组织,这要被查出来会被人唾弃一辈子。”,杨叔语气坚定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说到器官贩卖,你知道杨乾读大学的时候卖过肾吗?”
我愕然的看着杨叔道,“卖肾?他又不缺钱他卖肾干嘛?谁跟你说的?”
杨叔一脸惊讶看着我解释道,“他自己说的啊,就那次感恩父母的座谈会上,杨乾跪在我面前打着自己的耳光痛哭流涕说自己为了换一部新手机卖了肾,当时我很懊恼那天在网吧和杨乾发生口角之后封锁了他的经济来源,连他要卖肾给自己换一部新手机都不知道,我连忙要拉他去医院做检查,杨永说进来前就给他做过全身检查,缺失一个肾对人没什么影响。”
我想也没想坚持道,“卖肾买手机?这不可能。”
“但是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啊。”,杨叔对于我的坚持颇感不解。
“你刚才说他亲口对你说他卖肾是为了给自己换一部新手机?”
杨叔颇为肯定点头答道,“对,我记得很清楚。”
“卖肾买手机和为了换一部新手机卖了肾是不同的。”,我看着仍然不明所以的杨叔接着解释道,“卖肾买手机,买手机是为了干什么?送人?或者自己用?而为了换一部新手机卖了肾就可以表现出买手机是为了自己用,我读大学的时候杨乾经常拿着我的手机说用惯了果系别的手机怎么用也不习惯,这是一种习惯,就算他要买手机也只可能买果系手机,他说去参加他爷爷的寿宴是九月份,那个时候果六刚上市,是我陪他去买的果6,他要换手机只有一种可能,手机掉了,你还记不记得他进治疗所之前用的是什么手机?”
“果6。”
“手机了?”
“治疗所不允许工作人员携带手机,手机放在我住的地方。”
“找个时间把手机给我。”,我想了想面色严肃嘱托道,“这很重要,关系杨乾的死因。”
杨叔点了点头答道,“我这几天带给你。”
我盯着杨叔怀中努着嘴极力挣脱父亲怀抱的杨帆询问道,“对了,杨帆连名字都没改就这么进来,而且和杨乾长相上还有点相似,你难道就不怕杨永起疑?”
杨叔慈爱的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杨帆道,“他进来的那天,我尾随送他进来的那对夫妻悄悄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帮着将戏演彻底。”
杨帆看着我正色道,“我哥哥不会自杀,一定是杨永杀了他,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也是我哥哥,我相信你!”,杨帆说完朝我鞠了个躬。
我眼角湿润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坚定的说,“放心吧,我一定会亲手将杨永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