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的塞外有许多灌木与不知名的干瘦草儿,车马迎着夕阳前行,马蹄踏在这片并不富饶的砂砾土地之上,哒哒声起起伏伏发,更显得这片土地凄静。
直到前方出现车马的踪迹,大伙眼中才有几分亮色。
渝国派来迎接他们的队伍远远超过了迎接他国质子的规格,态度也十分谦和。
“臣奉我国君上之命迎接曦宁公主殿下。”
那是渝国峮王的世子,是个稳重的年轻人,面色秀气。
沐定大礼见过月国公主,从迎接、共谈至再次启程都十分融洽。
在沐定的带领下,不过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渝国大井城。
“这名字,好奇特,是有什么典故么?”
兰倾望着城门上的字,悄悄问着。
“这片地域原有天往江的一股小支流灌溉养育着,绿意盎然,草木丰美,名曰绿弄。只是后来……”
“后来如何?”
芒泽看着绵延黄土上零落的矮树,“后来,这支流断流干涸,草木得不到足够的水源,消失了大半。”
他收回目光,“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只好从别处获取水源,而最方便的,便是打深井集水了。最初,这里只有十几个大井,到后来,水源愈发缺乏,如今这城里,约莫有百来口大井。”
“百来口!”容兰倾吃惊不已,“怪不得变成‘大井城’了。”
等容兰倾进了城,才知道,这“百来口”,说的不过是公共的大井罢了,至于那零落着的小眼井,更是数不过来的。
她好奇去瞧过,那些井中的水,也是可以见底的。
“殿下不必忧心,不多久,渝国国君必然会将这里的百姓内迁的。”
“哦。”容兰倾慢慢走回城内的落脚驿站。
“芒泽,你说,天往江那么广阔,它的支流怎么会干涸呢?”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因果,事在人为。这只是洪荒中的一垠罢了,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殿下不必为这些忧心。”芒泽看着远处的天空道,“红日落下了。”
容兰倾看着远方的红霞,绚丽无比,将这片土地都染上了绯色。她愣了一会儿,突然道:“呀,虹该着急了,我们快些走了。”
芒泽看着她略带慌张的步履,笑了。不过一息,他便敛去了笑容,唯目光中的温和依旧,大步向前,与兰倾一同前去。
离开大井城前,祁郁终是对兰倾开口,说自己需要回月城一趟,最短也要三月才归。
“为什么,是有什么要事吗?”
祁郁想着芒泽之前所言,只能说:“是关乎月城的,只不过……”
见他犹豫,兰倾道:“既然如此,你休息一晚,明日回去罢。左右这也已经到渝国了,那些个忌惮一些,总不会有大事。而且虹、元一他们也在呢,还有沐世子他们……”
“对了,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带给长姐姐和月色他们。”命人拾掇了东西,又道,“待回去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祁郁不知道,这一回去何时才能回来了。
芒泽说过,这场乱,避无可避。生便生,死便死。要么殿下一生安好,要么从此困顿流离。
芒泽说,“我总不会害她。”
祁郁想问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信他,凭什么要将殿下的命运托付给这样一个外人。
芒泽知道他所想。“因为,我知道她的来处,因为……我能决定她的归处。”
芒泽道,“天地有规则,万物有来去。你若随她去了,便没有谁能改写她的困顿了。”
思绪归来,祁郁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么多年了,他孑然一身,自己的主子便是记挂。虽有不舍,但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毁了主子的前程。
“殿下。属下离去后,虹会好好照看您,若有您与虹都解决不了的事,便可让芒泽出手,然……此人也不可全然依托。”
兰倾看着祁郁眼中莫名地情绪,奇怪之余有丝不安,“你……”
“殿下,属下今日即回去了,早日去,也能早日回到殿下身边。殿下,保重。”
“今日么……”
“也罢。”兰倾看着他,“祁郁,保重。”
祁郁转身离去,没让半点牵绊留住脚尖,没多久就出了客栈,容兰倾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
远处天色沉沉。
祁郁去的,是家的方向。
渝国的疆域是月国的三倍有余,故虽渝京宋都偏东北方,这一去的行程也比来路长了不少。
“沐世子,再过一日该到都城了吧。”
“不错,等过了平燕谷,便近了。芒公子,你可知这平燕谷的由来?”
“略闻一些。说是当时中部地域还是数十国并存,时有纷争……”
元十三进马车内,“殿下,还有一日便可到了。”
“这般么。”兰倾掀起马车一角,远远可见得前方聊得正好的两位少年,许久,又放下帘子。
元十三瞧着,问,“殿下,你说,这芒泽究竟是何人?”
虹瞧了她一眼,“姑娘为何这般问?”
“也不是,就觉得他厉害得不似人了……”
也不单是这样。元十三总觉得,芒泽知道太多的事情,从政治格局到人事关系;且芒泽这个人,对殿下似乎过于了解了。
便如之前她恰好听到的,他嘱咐小二去做玲珑玉糕,那本是殿下在月城最爱的点心;他让人上的茶都有一股甜香的;殿下在车内,可他提议休息的时间却很得殿下心意;听闻,他给予虹的汤方恰好缓解了殿下雨季的不适……
兰倾不知道这些,但也有几丝疑惑。“虹,你说,这芒泽是不是父王派来的人?”
听得这话,虹笑着说,“这奴婢便不知道了。但月王对殿下的心是真真的,来时月王交给殿下的盒子还收着呢,殿下可看过?”
“未曾……不想看。谁让父王不来送我的,原本,原本我已经决定要去渝国好好当他的质子了,可是……”
“月王这是不忍吧……您让长公主留下郡主,不也是怕见着郡主难过哭号么。”
兰倾想了想,“那……那休整的时候,你去将那东西取了来吧。”
“是,殿下。”
这般,容兰倾与元十三竟也忘了芒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