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们在渝国丽城的一家驿站住下了。
容兰倾看着虹捧来的盒子,呼了口气,才缓缓打开,见里面有两个厚厚的绸袋子,还有一封信。
虹告退,还为她合上了门。
她略过那信件,拆开一个袋子,里头是一面金牌;再拆开另一个,里面放着不少银票。踌躇了许久,她最终还是拿起了那个信封,摩挲了一会,拆开来。
“吾儿卿卿如晤……”
兰倾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仰躺下去,对着帐子出神。
父王让她不要念他,让她顾好自己,守好她带着的母后留给她的东西。且无论如何,护好这个匣子,说不定有一天,这木匣,比那匣子里的东西更能帮她。
父王说,他亦不舍女儿离家,这世上,他最记挂的,便是她故去的母后,还有她。只是这次,他必须将她送去渝国。渝国会以嫡公主之礼待她,让她两年内,安心留在渝国……
父王说,善虽是好的品德,但有时也是祸端。对于身边的人,也不要完全信任……
父王说……
兰倾想着这封信,想着父王的话,想着自己所记得的一切。
“可是父王,为什么呢?”她将东西收拾到盒子里,整个人蜷缩起来。
她想姐姐、想母后、想父王。她想好多好多人……
“父王,我想回家……倾儿想回家……”
兰倾闭上眼睛,搂紧了身边的盒子,泪水从眼角滑落。
冷……
兰倾又做梦了。
这一次,她站在一片片草地上,身边是那无根的银色花座。头顶是琉璃一般的天空,远方是连片的楼宇。
“私闯禁地!”
天边传来一声厉喝,兰倾一抖,循着声音望去,人没瞧见,周边的景致却变了,她此时已经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围高楼坐落无尽,两边石灯高立、玉栏莹莹,脚下碎石拼起、碎芒无比耀眼。
“这里……我好似来过。”
兰倾想起来了。
她猛然抬头,看着前方最高的楼宇,此时,其上挂着的无数八角宫灯竟逐一亮了起来,一声沉闷轰鸣之后,大门开启,一群人从门里走来,身着暗红长衣、提着华诡宫灯,面色如一、脚步无声。
她竟梦到了幽神殿么,那个被她遗忘了的……殿中殿。
那些人向兰倾走来,只是这次,他们没有分成两股,而是直直地超她这边过来了。
越来越近了,可兰倾始终看不清那领头女子的眉眼,更是无法动弹。直到那人的宫灯将碰到她的裙摆,兰倾才发出声来。
不是她如今的音色,而是软软糯糯、带着些许惧意的惊呼。
“哥哥——”
兰倾从梦中惊醒,双眼泛红地坐起来,呼吸急促。
“殿下又做梦了么?”虹闻声过来,心疼地安抚她,“殿下不怕,虹在这儿呢,梦到了什么,跟虹说,虹在的呢……”
她方才梦到了什么,梦见了谁、呼唤着谁?
容衍哥哥、容唯哥哥,还是容奂哥哥?不,好似都不是……
“虹。”兰倾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可是要天明了?”
虹听得,忙取了水来给她,道:“今日晚膳用得早,殿下怕是累坏了,上了楼便抱着王上给的匣子睡了,如今不过睡了二三时辰,街灯都还亮着些许呢……”
对了,她好似看到了灯。
兰倾想着:还有什么?那应该不是什么好梦,她心里压抑得很,但却又似乎梦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想不起来!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在她脑海中淡去……
“还有好些时候呢,殿下不妨再睡一会。”
是了,现在睡下去,指不定还能继续方才的梦境。
她也顾不得喝水了,与虹道了没事便急忙躺下闭了眼。
许是精神过于倦惫,方才才受了惊,兰倾竟也很快入睡了。
只是这一次,梦有些长了……
星子迁移,凉风缱绻。芒泽站在窗边,看着驿站外的街景,低声叹息。
丽城的烛光渐渐少去,不知何时,一群身穿暗袍的人随着华诡的灯火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一来一去,竟没有惊动渝国优秀的侍卫半分。
第二日,沐定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瞧着屋内还很暗淡,应该早的很,便有些烦躁。“究竟何事?”
“世子……不好啦,月国……不见……”
门外的人快急哭了,语句便乱的很,又隔了门和屏风,话语传到沐定耳中便是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沐定想着,许是那月国的小公主丢了什么东西,便不疾不徐地起来,披了件袍子开门。才开门,便瞧见身边的仆人脸色发白地跪到了地上,匍匐道,“世……世子,月国……月国的曦宁公主殿下……不见了!”
沐定僵了一会儿,“你说什么?”
“不见了,月国那些人……不,大多还在的,车马也还在,行李也都在,可是,那些屋子里……”
仆人抱住沐定的腿瑟瑟发抖,“世子!世子!您快去瞧瞧吧!”
“滚开!”沐定踢开他,急匆匆地往楼梯走去,连那外袍掉落都顾不上了,只一件中衣散散地穿着。
他快步走到上层,便瞧见月国公主所居的那个房间房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
他几步走进去,发现那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物件也不见了,一切整整齐齐,正如入住前的模样。他认出那哭泣的正是随容兰倾来的月国婢女,上前抓着她的袖子发问:“你们主子呢?还有那些东西,去哪儿了!”
“世……世子殿下,奴婢们今日起来,便未看见公主她们。可……可这门明明是落了锁的……”
“难道几个大活人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啊……”
一团哭声中,沐定也怔了,松开手,惶惶然不知所措。
没人注意到,人群的外围,一位长满胡子的月国侍卫悄悄退出人群,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片刻后,灰鸽扑棱着翅膀向碧空飞去,留下大胡子一人神色难辨。
曦宁公主在渝国失消失了。
陛下之言是无误了,他想,只是这公主该是去往了何处?
江流不止,日月回转。
千万里外,在白塔坐落着的晶莹之地,福绸花开放在家家户户门前。
温柔的颂歌在宫殿里飘荡,沉睡的人儿睁开了眼。
“殿下。”
面前之人,一身白衣。一声“殿下”,眼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