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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怡说媒

心怡不爱万鑫。这点她非常清楚,而且非常肯定。对万鑫,她有感情,有依恋,却总是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心与心的距离,到一定程度只能止步,再也无法朝前。

这种隔膜和距离保护了心怡,让心怡在万鑫那里,一切情绪和行为都不会失控。也就是说,所有的嫉妒、埋怨、委屈、伤心,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万鑫能感觉到,又不成为万鑫的负担;而所有对万鑫的牵挂、规劝、关心,都似朋友告诫,不强求,也不逼迫,让万鑫可以安然接受。万鑫以为,心怡生来就是这样的女人:永远正确,永远掌控一切。可是万鑫不知道,心怡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全是因为不爱他。不爱,就能克制。要不然怎么说,爱中的女人最愚蠢呢?

心怡爱徐恒。在徐恒那里,心怡开放、轻松、娇羞、任性,甚至痴傻。很多时候,只要一想到徐恒,心怡就像一朵紧紧包裹的花蕾,突然盛开了。仿佛灵魂也漂浮起来,自由自在地翱翔。当然,徐恒的灵魂,也在那无垠的空中,温暖地抚慰她。

实际上,对徐恒的思念一直溶于心怡的青春岁月,陪着她一起成长。心怡坚信,徐恒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因为他从不曾真正离开过。果然,那天在法门寺,徐恒出现了。就是那个样子,是她想了成百上千遍的样子:清瘦,儒雅,饱经风霜,又纯真依旧。心怡觉得自己的灵魂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伴侣,不再孤单。

不幸的是,他们都不再是自由身。

这样的结果,心怡早就想到了。她不遗憾,甚至感到宽慰。因为徐恒就在自己身边,好好的,健康地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知道对方很好,相遇时会心一笑,就够了。到了心怡这个年纪,爱早已不是占有,而是祝福。

现在肖淑惠走了,徐恒的孤单让心怡心疼,她最想做的,就是给徐恒找一个善良的妻子,陪他走完余生。

丰阳城媒婆不少。要找个嘴巴紧,人靠谱的,宋妈妈最合适。不过要办这事,得先和徐恒商量,否则人找到了,徐恒不想娶,怎么办?

心怡决定带上金桂,亲自去隔壁一趟。

自肖淑惠去世后,心怡就没到徐恒那去过。只是隔几天吩咐金桂去看看,有什么短缺的,就叫人送去。听金桂说徐恒病得厉害,心怡痛到心里去,还是忍住。半夜蒙着被子哭几场,第二天起来该干啥干啥。她知道,这个时候全家人的眼睛都盯着她,更别说万鑫了。她和徐恒的事,就和艳茹跟子成的事一样,几乎是赵宅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她行得端,没人敢说什么。就连万鑫,也只是存一个疑问,放在那里而已。但是今天,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过去了。

肖淑惠去世已有半年,徐恒变成什么样了呢?

时间已是盛夏。心怡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老是老了点,不过不明显。只是神情淡然,眉头微皱,严谨肃穆。心怡很想问徐恒:我变了吗?这样的问题她只想问徐恒,也只在乎徐恒的答案,因为她知道,徐恒是唯一知晓她内心深处每一寸变化的男人。

心怡把自己收拾了很久,衣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换了一件又一件,和她平时干练爽快的风格大相径庭。金桂有点讶异,又不敢催。终于,心怡选了一套看上去显得年轻亮丽的衣衫,但和她的气质不太相符,好像俗气了些,金桂张了张嘴想提醒心怡,又犹豫着忍住了。长期的朝夕相处,金桂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闭嘴为好。

心怡早就叫小丫头去隔壁通报了,刚好徐恒在。自肖淑惠去世后,徐恒对公务也不怎么上心。好在丰阳城民风淳厚,作奸犯科需要徐恒处理的事情并不太多,徐恒多数时间就在家里办公。

徐恒听说心怡要来,就约好在书房见面。

心怡进屋的时候,徐恒正在看书。看心怡进来,连忙抬起头,说:“你来了。”声音平淡,表情也平淡,就像昨天他们还见面一样。心怡看上去也很平静,叫金桂把带来的吃食拿到厨房去,自己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你还好吗?”

徐恒笑了笑,说:“还好。”

心怡看徐恒,没有想象中的憔悴,仿佛还胖了点。

心怡说:“孩子们呢?都上学了?”

徐恒没回答,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心怡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我看你倒瘦了些。都这把年纪了,不要太好强。有些事情,该年轻人干就让她们干吧。”

听徐恒说自己年纪大,心怡有点恼火,说:“怎么,嫌弃啦?还好我不是你老婆,不然的话,早叫我坐冷板凳了。”

徐恒说:“看看,还是原来的脾气,说不得!不知道万鑫是怎么忍下来的。”

两个调侃了几句,都感觉轻松不少。

心怡这才开口说:“表兄,是这样的:表嫂走后,你就成孤寡老人了。万鑫说要给你找个知冷知热的太太。你意下如何呢?”

徐恒说:“我就说嘛,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能专程来瞧我呢?找老婆?我还没想过。对我来说,找不找都差不多吧。”

心怡说:“怎么可能差不多?你看你,每天回家冷冷清清的,连个说热乎话的人都没有,活着有什么劲?”

徐恒看了心怡一眼,说:“心怡表妹,你从前没这么唠叨吧,难不成跟了万鑫十几年,把自己也跟丢了?”

难得徐恒恢复了从前的讥诮和灵敏。心怡很欣喜:久违的感觉回来了。从前就是这样:两人总是喜欢唇枪舌战,调侃逗趣,其乐无穷。是啊,两颗灵魂的相遇如高手斗剑,一招一式都是灵犀相通。旁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当事人自己清楚。

心怡也顿时来了精神,说:“我从前什么样子你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是赵万鑫的大老婆!不唠叨,能把这个位置坐稳?你现在好歹也有一官半职了,说话怎么一点水平没有?刚才你不也说,我上了年纪吗?你看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哪个不是叨叨这个,叨叨那个!???好,废话咱就不多说了,老实告诉我,你这个老婆,到底要不要我帮你找?”

这番话隐约有点撒娇卖乖,还暗含强买强卖的意思,心怡有些后悔。不过徐恒并不在意,还很感兴趣地说:“你两口子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哪敢不找啊。找吧找吧!只要不是丑八怪就行。”

心怡说:“这个你放心。知道你眼睛高,一般人瞧不上的。宋妈妈已经有人选了,就是吴员外的三女儿,叫吴小小,才20岁,长得漂亮,又有才情,保管你满意。”

徐恒听说真有了人选,反而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心怡知他想到了肖淑惠,也有些伤感。

过了一会儿,心怡劝道:“你要保重,孩子们还没长大呢。”

徐恒叹了口气,说:“她是好女人,我应该对她好一些的。”说罢眼睛有点湿润。

心怡说:“嫂子知道,她也希望你好。你好了,她在那边才安心。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孩子们养好,就是对她的好。”

徐恒哽咽着说:“心怡,你说的话我总是很信。既然你说我该有个伴儿,我就找个伴儿吧!”

心怡说:“人活一辈子,短暂得很。糊涂点活吧,这样快活些。”

徐恒顿了一顿,说:“你说得对。我老了,容易伤感。”

心怡仔细看了看徐恒。确实,徐恒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是啊,他们都老了。可是,为什么在徐恒面前,她的内心总是那个调皮的小女孩呢。想到这里,心怡微微笑了笑。

徐恒见心怡笑,心里很温暖,也笑了,接着说:“你也糊涂点吧。你那么多妹妹,可比我难对付多了。”

这时金桂把热好的酒菜端上来。心怡斟了一杯泼在地上,说:“嫂子,我就做主给表兄找个伴了。你放心,他很好。孩子们也好。”说完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给徐恒斟上一杯,递给他,说:“表兄,你答应嫂子,好好过日子。”徐恒点了点头,接过来,也是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坐着,偶尔小呷一口,淡淡地打趣几句。直到傍晚,赵宅来人叫心怡回家吃晚饭。心怡才起身,对徐恒说:“我该回去了。”

徐恒说:“回去吧,以后少来我这里,免得被人说闲话。”

心怡说:“你知道的,我不怕。”

徐恒说:“你不怕我怕。你不是叫我好好过日子吗,我听你的。不过你也要听我的,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心怡知道,他们虽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她很满足,她和徐恒,即使什么话都不说,也看得见对方的心。

于是答应徐恒说:“你放心,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说完带上金桂出了门,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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