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嵩听到这里，心里泛起了一股酸味儿，那个他没见过、名叫柳辰熙的男生让他不由得心生不快。他想打断羽仁问关于那个叫辰熙的人的事情，但羽仁沉浸的神情让他欲言又止了。
“从医院出来后，我和我姐两个人都觉得我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但她总是笑着对我们说她没事，我们也就相信了。”羽仁完全没有发现高嵩脸上的异常，他的眼睛依然望着那片雾霭朦朦更深沉的夜空继续说：“我姐初中毕业后，考上了重点高中。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那年暑假她开始在餐厅里打暑期工。她一直瞒着不让我妈知道，因为我妈知道了就会不允许她这么做，怕影响她的学习。事实上，她高中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很稳定，并没有因为打暑期工而影响到学习。她知道我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两个身上，所以她竭尽全力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就这样，我们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安静地过了三年。可就在我姐高考的前一个星期，她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找我弟弟。”
羽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羽仁的教室门口。
老师手拿着粉笔正在黑板上刷刷地写字，被羽欣这么一吓，粉笔折断了一截掉到了讲台的地上，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把乳白色的粉末照得清清楚楚。
同学们的目光一下从老师的身上都移向了羽欣，个个惊疑地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下，在老师恼怒的眼皮子低下，羽欣走进教室来到羽仁的课桌旁，一把牵起羽仁的手走出了教室。带着一阵风把那些乳白色的粉末散开了，那束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在姐弟俩经过时断开后又重合了，依旧把那些乳白色的粉末照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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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两人慌张地来到医院后，羽仁跟在羽欣的身后忍不住问道。
羽欣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羽仁。
“羽仁，”羽欣哽咽地说：“医生说……妈妈她得了胃癌，三年前就检查出她有很严重的胃病，有形成早期胃癌的迹象，但是……妈妈为了我们两个没有及时进行治疗，所以……。”
“所以妈妈的病救不好了吗？”羽仁一下哭了起来。
“听我说，羽仁。”羽欣双手握着弟弟的肩头，他已经长高了。她眼噙泪水，声音嘶哑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一定要坚强知道吗？因为……你还有姐姐，姐姐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会。”
“嗯……。”羽仁抽搭地点了点头。
“好了，别哭了。”羽欣一边帮弟弟擦干眼泪，一边微笑着说：“妈妈不喜欢看到我们哭的样子，她说人最难看的样子就是哭的时候。”
羽欣拉起羽仁的手走到病房门外，沉重地抬起手推开了门。
病房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韩秀珍，还有周天逸。他脸色十分忧悒，眼睛红肿，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他看到羽欣姐弟俩时，从床沿上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们，自己站到了一旁。
羽欣饱含泪水的眼睛在周天逸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才牵着羽仁的手经过他身旁来到病床边。两人伫立着，看着床上那具盖着医用被的身躯。两只皮包骨干柴似的手臂袒露在外，还有那张惨白如纸的脸，高高的颧骨上面眍着一双曾经那么美丽会说话、而今却失去光芒、十分暗淡的眼睛。眼睛里蒙着一层凄楚的氤氲，带着绝望的希望在期待着什么？但是她好像又十分清楚，这种期待将永远只是一种希望，因为它被现实击得粉碎，变得苍白无力。
夺眶而出的泪水迅猛地滑过羽欣的脸颊，落在那只向她伸过来的、皮包骨干柴似的手上。她握着那只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如今有些冰凉颤抖的手，顷刻间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
“妈……。”羽欣扑倒在母亲的身上，声音含糊不清、颤栗地说：“你不是跟我说去旅行一阵子的吗？怎么……怎么会躺在这里？”
“对……咳咳咳……对不起。”韩秀珍虚弱无力地说：“妈妈说谎骗了你和弟弟，我本来……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开算了，因为我不想你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你们为了我伤心流泪。但是……，”早已蓄在她眼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妈妈真的很想你们，想见你们。”她微微地喘了口气又说：“所以才要周叔叔让医院打电话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妈，不要再说了。”羽欣情绪开始有些失控，泪水涌流不止。
“傻孩子，不要哭，你这样妈妈会很难过，走得也不安心。”
韩秀珍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放在羽欣颤抖的肩膀上，羽欣缓缓地坐直身子，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韩秀珍微笑地说：“这才是妈妈心目中那个坚强的羽欣。”
羽欣看着母亲那双深陷、湿叽叽的眼睛配合着苍白、干裂的嘴唇露出让人痛心的笑容，她的心如刀绞般疼痛不已。
“谢谢你，欣儿。”韩秀珍依然面露那种自以为能让人安心，却使人看了更痛心的笑容说：“妈妈撒谎说去旅游，把家里的事情都丢给了你。谢谢你照顾我们的家，照顾弟弟。还有，妈妈也要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那么相信妈妈。所以，你和弟弟都不要责怨周叔叔了好吗？”
“嗯……。”羽欣又点了点头。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似的，两片被泪水打湿的嘴唇颤栗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除了点头，她不知如何反应。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感觉到躺在病床上的身躯在不停地颤抖，那张惨白的脸庞此刻显得无比痛苦和难受。但是，她却仍然微笑着。
“欣儿，帮妈妈……好好照顾弟弟。”韩秀珍的声音愈来愈虚弱无力。
“妈，求求你不要走，我和弟弟还需要你的照顾。我们以后会好好听话的，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羽欣又急又快地说，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只被她紧紧握着的手好像越来越来冰凉，越来越来让她感到寒冷。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和姐姐，我以后会听你的话好好练钢琴的。”羽仁有些粗重、正在变声的嗓音在一旁响起，他站在羽欣的身边，早已哭成了泪人。
“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韩秀珍面露苦涩、无奈的笑容看着身边的一对子女，对羽仁说：“以后，你要多听姐姐的话，不要再揪姐姐的头发了。”她擦拭着羽仁脸上的泪水，温和柔情地说：“你是男生要多照顾姐姐，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韩秀珍吃力地偏过枕头上的脑袋，哀求地望着站在一旁双眼湿润的周天逸良久，那眼神像似在说：“帮我照顾他们。”然后又把目光移到羽欣姐弟俩脸上。此时，她的脸愈发的苍白了，看着他们那双温柔地眼睛也越来越失去了光芒。
“不要哭……要坚强……，妈妈会在天堂守护着你们，你们……是妈妈的……骄……傲。”
韩秀珍奄奄一息地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只皮包骨干柴似的手徒然从羽欣的手里滑落。随后，在病床上轻轻地弹了两下，眼睛缓缓地合上了，永远的合上了，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不管多么大、多么悲伤的哭声她都听不见了，再多的泪水，她也看不到了。她的世界突然与世隔绝，变得那么沉静，永远，永远，永远都是那么的沉静，没有一点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