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的跑道上映照着橘黄色的灯光,折射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一圈圈不停地移动着。操场四周安静得只听见一阵阵啜泣声,羽仁抹着眼泪,视线跟随着那个倔犟而又坚强的身影。看着姐姐为了自己被罚跑操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说怎么办才好?为了他,她对同学大打出手,她什么时候学的跆拳道,他不得而知。每次她经过他面前时总是会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就像他的守护天使,守护着他。不管什么时候,出什么事情,她都会为他挺身而出,站在他前面,用那双纤细的手臂包围着他,让他不受到伤害。
“不要再跑了。”
这时操场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尖细命令的嗓音,羽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个留着一头十分好看的短碎发、名叫柳辰熙的高个子少年正抓着羽欣的手臂,眼神懊悔又愧疚地注视着羽欣。
“放手。”羽欣坚定地迎上辰熙的星眸,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我叫你不要再跑了。”辰熙提高了嗓门,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
“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放开你的手。”羽欣依然那么冷漠,倔犟到毫不领情。她用力地甩开辰熙的手,迈开有些颤抖的双脚,摆动着纤细的双臂沿着深红色的跑道继续跑着。
辰熙望着那个倔犟、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为什么要说那种浑蛋的话?”
辰熙懊恼自责道,他本来只是想引起羽欣的注意,没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平时一言不发、不苟言笑、冷冰冰的羽欣会有这么好的身手,连他抵挡的空隙都不留。他苦笑了一下,星光般的眼眸忽然变得阴沉起来。那个倔犟、瘦小的身影没跑了,只听见连绵不断的哭泣声。哭声中还夹带着含糊不清的说话声,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刺耳,打破了沉静的夜空。他一下疯了似地跑向那个已经倒下去的人,一把抱起瘦弱、娇小、被汗水湿透身体的羽欣朝学校门口跑去。
羽仁哭哭嗒嗒地跟在身后。
夜,渐渐地深了,哭声也愈来愈遥远了,操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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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被风撩起的窗帘发出轻微的响声,还有窸窣的脚步声,难闻的药水味。羽欣倏忽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庞。
“啊……!”羽欣尖叫着一跃而起,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急又快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上晕倒了,”羽仁抢先一步对羽欣说:“是他送你来医院的。”说完,他看了一眼辰熙。
“对了,”羽欣突然想起来急切地问:“妈知道我的事情没有?”她愤恨地瞪了眼辰熙。
“妈妈她……。”
“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呀。”羽仁的话还没有说完,韩秀珍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手里提着早餐,脸色显得特别严肃,但她什么也没问,径直走到床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从袋子里端出一盒皮蛋瘦肉粥,轻轻地打开盖子,用调羹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吹凉后送到羽欣的嘴边。
羽欣时不时地抬起眼皮瞟一眼站在韩秀珍身后的辰熙。他的两边脸有些红肿,鼻头上还贴着创口贴似的的药膏。
“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羽欣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自责,但一想到妈妈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自责的心理又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
“辰熙他没跟我说,”韩秀珍似乎看穿了羽欣的心思,于是说:“是校长打电话告诉我的。”
“还不都一样。”羽欣责怨地瞪着辰熙。
“就算辰熙不是校长的儿子,”韩秀珍突然提高了嗓音,有些激愤地说:“校长也有责任、有义务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做家长的。”
羽欣愤愤不平地赌气拒绝了韩秀珍送到她嘴边的一勺粥。
韩秀珍极轻地叹了口气,缩回了腾在半空中的手,把还未喝完的粥放回到床头柜上,面色严肃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跆拳道?”
“刚上初中的时候。”羽欣小声地回答,眼睛不敢直视母亲。她把头垂到了胸前,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揉搓起来。
“你怎么会有钱去学?”韩秀珍追问道。
“我拿之前外公给的压岁钱,还有你给的零花钱去学的。”
韩秀珍眼神复杂地看了会羽欣说:“这次如果不是辰熙一直在校长面前求情,你连初中都别想毕业了。”她顿了顿又说:“你学的跆拳道以后不许再用了,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羽欣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看着韩秀珍大声地说:“我只知道,”她怒视了一眼辰熙。“谁要是还敢说我和羽仁是没爸的孩子,我照样打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啪……。”韩秀珍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在羽欣倔犟的脸蛋上。
辰熙和羽仁满脸惊愕地看着。韩秀珍自己也错愕地不知道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一只手悬在半空中久久地颤栗不止,两片嘴唇像似触电般也跟着颤抖起来。
羽欣捧着满是红手指印、疼痛不已的脸颊,眼睛瞬间噙满了泪水。她愤恨地看着辰熙,那愕然中掺杂着怜惜的悔恨表情让她觉得特别讽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居然成了她能顺利毕业的大恩人,她苦笑了一下,嚯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下来,跑出了病房。
“姐,你要去哪里?”羽仁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他追着羽欣出了病房。
“羽欣……,”辰熙转身也准备追出去,但是韩秀珍突然捂着肚子从床沿上跌倒在地板上。“阿姨,您怎么了?”他担心地问。
韩秀珍脸色苍白,一行整齐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雍容的脸庞顿时变得扭曲难看,显得异常痛苦。
“阿姨,您是不是生病了?”辰熙又问,他把韩秀珍扶起坐回到床沿上。
“我没事,”韩秀珍捂着肚子,难受地说:“可能吃坏肚子了,一会我让医生帮我检查一下。你去帮我跟着羽欣,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阿姨……。”辰熙举步为难。
“快去,”韩秀珍艰难地露出微笑说:“傻孩子,我没事,去帮我跟着羽欣。”
“那您自己小心点。”
韩秀珍点了点头,辰熙拔开腿跑了出去。他忽然又感动又自责,感动——是因为韩秀珍不仅没有责怪他,还这么信任他,让他去保护羽欣;自责——是因为整件事情就是因他而起的,如果他不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引起羽欣对他的注意,那么羽欣就不会被父亲罚跑操场跑到晕倒,也不会遭安妈的那一巴掌,更加不会用那样愤恨的眼神仇视自己。
“羽欣,”辰熙一边追一边喊道。
羽欣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快了。羽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在她后面。
“羽欣,你等一下。”辰熙提高了嗓音对着羽欣的背影大声地说:“冰山,你妈妈她好像生病了。”他停住不追了,气喘吁吁地弯下腰,两只手抓着膝盖,从肩膀上抬起头来望着在医院大门口突然停下来的羽欣。
跟在羽欣身后的羽仁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到了羽欣的后背。还没等他站稳,羽欣已经掉头往回跑了。
三个人来到内科的走廊时,韩秀珍刚好从医生的诊室里出来。她面带微笑,微笑中隐藏着一层厚重的忧郁神色。她看到站在辰熙和羽仁中间的羽欣,脸上的微笑化得越来越开了,但总显得不太自然。
“妈,你没事吧?”韩秀珍走到三个人面前时,羽欣担心地问,她心里的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我没事,”韩秀珍微笑着说:“只要你听话,妈妈什么事都没有。”她张开双臂把羽欣和羽仁揽在自己的怀里,吻了吻他们的小脑袋。她又抬起头来,看着辰熙,两个人不由得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