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星期后,机场大厅!
周天逸身穿黑色笔挺的西装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脚边放着一个精雅的行李箱,眼睛四下里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当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机场大厅入口处走进来、眼睛也四处搜寻时,他抬起手举得高高地挥了挥。
“羽欣,这里。”
羽欣听到喊声后,朝周天逸这边定眼看了看,然后向他跑过来。
“周叔叔,对不起,我来晚了。”羽欣气喘吁吁地说。
“没关系,还有时间。”周天逸看了看手表,微笑着说:“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接着他又问:“羽仁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他没什么事,”羽欣顿了顿说:“不过自从我妈妈去世后,他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失眠,每天凌晨两三点才睡着,估计现在还没醒。我妈妈去世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他一时间可能没办法接受。”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我想时间会慢慢让他好起来的。”这话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周天逸伸手搭在羽欣的肩膀上,深沉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羽欣,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
羽欣微笑着没有回答。
周天逸缩回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羽欣又说:“卡里有5万块钱,如果以后上大学还不够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号码不会换。”
羽欣把周天逸的手推了回去,没有接他手里的银行卡。
“算了,”羽欣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打算上大学了。再说这次高考考得那么差,前两天刚刚查了我的高考成绩,没有达到我报志愿时填的大学的分数线,就连平时学习成绩最差的学生都比我考得好。所以,”她看了眼周天逸手中的卡又说:“这张卡我不能收。”
周天逸眼神复杂地看了羽欣半响,才开口说:“羽欣,你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儿。”他又把手里的银行卡递到羽欣面前说:“不管你上不上大学,就当是我对你们的补偿吧。”他停了停。“如果不是我,你们一家人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周叔叔,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羽欣说:“既然都过去了您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妈妈她都能原谅您,我为什么还要责怨您呢。忘了吧,周叔叔,而且我相信您和我妈妈是清白的。”
周天逸沉重地又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一脸愧疚地看了羽欣好一会才问:“你真的不打算上大学了吗?”
“嗯,不了,所以这卡您收回去吧。”羽欣又把周天逸的手推了回去说:“我知道这些年您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助我们,不然我妈也不可能那么快买下我现在住的房子。”她停顿了一会又说:“您不欠我们家的了,该补偿的早就补偿完了。所以我不能再接受您的帮助了,我已经长大成年了,我会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自己的。”
周天逸不好再坚持下去,他钦佩地看着羽欣。
“快走吧,要登机了。”羽欣听到广播里催促着要登机的声音时又说:“到了英国记得替我向伯母和斯理哥哥问声好。”
“我一定会的,他们都很喜欢你。”周天逸微笑着说完,拉着行李箱转身朝安检处走去。
羽欣微笑着朝回过头来的周天逸挥了挥手,直到他过了安检看不到身影了,才转身离开机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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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去世前,周叔叔一家就已经移民到了英国,得知我妈生病后他赶紧回到了国内。我妈骗我们姐弟俩说出去旅游的那段日子是他在医院里照顾,后来我妈的丧礼和墓地也都是他帮我们操办的。”
羽仁的情绪已经没那么激动了,他显得平静了很多。
“之后我姐没再上大学,因为我妈妈去世的原因,她高考没有考好。所以她的班主任和学校的一些老师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震惊,那一年她成了学校的爆冷门。而我,好些日子都死气沉沉的,我接受不了我妈已经去世的事实,如果不是我姐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你姐……她真的很坚强。”高嵩听完后不无敬佩地说道。
“是啊,”羽仁极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她像我一样,我们都活不过来。”
高嵩有种惊险地感觉,如果那时候他们真的都……活不过来,那他永远也不可能遇到羽欣。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又想到了哥哥高奕的不幸,爸妈的不幸,紫嫣的不幸,那个周叔叔的不幸,还有羽欣父亲的不幸。作为男人,他能够理解他,所以替他感到不幸。
“高中毕业后,我姐在一家化妆品贸易公司的人事部做文员,2000多块一个月。后面她跟我说她不怎么喜欢那份工作,而且工资低,所以做了大概3个月左右她把工作辞掉了,去了我姨父的公司做了名普通车间工人。从简单的工序到慢慢的会做成品,加上她手脚比较快,工资也比她第一份工作高了一倍。但也辛苦,每天加班加点,晚上10点下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看到她这么辛苦,我劝她去找份轻松点的工作,但她说了一段让我意识到我这个当弟弟的很不称职的话。她说:‘我以前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出色的服装设计师,去瑞美集团上班,但是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后面我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去姨父的公司做名普通工人,是因为我想学习如何做成一件衣服。当我真正能够独立完成一件成品衫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是多少轻松的享受无法代替的。虽然辛苦了点,但我觉得很值,而且工资也还过得去。’就这样,我被她说服了。”说到这里羽仁停了一下。“休息日的时候她还会出去摆地摊,我也会跟着一起去,我们经常遭到城管的驱赶。在那段时间,她整个人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变得开朗起来,嘴巴越来越能说了。就这样,她一边工作一边摆地摊,辛辛苦苦地过了两年。突然有一天她跟我说想开家服装店,我当时听了特别惊讶。我知道她平时很节俭,但不管怎么样,两年的时间再怎么省也省不出多少钱,更何况那时家里的一切开销包括我的学费都是她一个人在承担,现在也是这样。所以说她手头上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开间服装店,这点我很清楚。”
“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羽仁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多少钱。”
“我想拿房产证去银行办张信用卡,前两天我咨询过银行办信用卡的业务员,他们说拿房产证的话可以申请到很高的额度。”羽欣又说:“到时候我还可以申请分期还款,所以我想征求你的同意,拿房产证办信用卡的事情。”
“我为什么不同意呢,我的傻姐姐。”羽仁抱住羽欣,微笑着又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像今天这样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他停顿了几秒。“姐,我相信你!”
羽欣笑了,信心遽然倍增,全身充满了力量。
15个工作日后,信用卡批了下来,里面有6万块钱的信用额度。之后羽欣从她姨父的公司辞了职,开始着手服装店的事情。除去店铺的租金、押金、装修费、第一次进货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还有工商营业执照的申请费用之后就所剩无几了。但不管怎么样,店铺开张了!
“自从我姐开了服装店之后,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压力更大了,比以前更辛苦了。她还是和以前边工作边摆地摊时一样起早贪黑,即使自己开了店,但她每天早上9点准时会到店里,而且途中还派了一路的传单,10点前她还会到商业街附近一些人流比较多的公交车站和早餐店前派发。不论这个方法管不管用,她都坚持着,希望店里的生意能尽快好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结果她只用了8个月的时间就申请了信用卡提前还款,把之前申请的12期提前了4个月,虽然手续费银行一分也没少的照样扣走了。”
羽仁的嗓音突然又变得低沉起来,脸上刚浮现的笑容又一点一点地退去了。
“就在我认为生活开始好起来的时候,厄运又降临到我姐的头上,我出了车祸。与其说那场车祸是在折磨我,倒不如说是来折磨我姐的,她好容易存的一点积蓄一下子全都花在了我的身上。而且她为了照顾我,手术后的半个月里她寸步不离的在医院陪着我。虽然肇事者被绳之于法也赔偿了我的医疗费,可那段时间于我而言简直生不如死。我姐为了能让我振作起来,每天费尽心思的鼓励我,安慰我,微笑着面对我。我当时看到她的笑容心里特别难受和绝望,想用死来解决一切。但是,我姐又一次把我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住了,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
“所以,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高嵩又说:“不然你姐她会崩溃,会活不下去的。”
“嗯,我知道了。”羽仁面露微笑看了眼高嵩。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望着那片微微变了颜色的夜空,浑厚的雾霭渐渐的疏散开来。
“哦,对了。”高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脸看着羽仁吞吞吐吐地问:“那个……我……那个……。”
“那个辰熙是不是喜欢我姐?”羽仁含笑地看着高嵩反问:“你是想问这个吗?”
高嵩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敢看羽仁,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
“辰熙哥他是喜欢我姐,”羽仁笑了笑说:“但是我姐不喜欢他。”他转过脸,手指交叉,臂肘弯曲向后托着自己的后脑勺又说:“虽然他们两个初中一直都是同学,但是初中毕业后他们就没在一个学校了,因为辰熙的学习成绩根本进不了我姐的那所重点高中。所以,”他又扭过头来露出狡黠的笑容看着高嵩说:“你吃的是—白—醋,她的初恋就是你。”
高嵩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显得举措不安。
“高嵩哥,”羽仁突然神情严肃、认真起来,他说:“希望你不要责怪我姐。”
高嵩疑惑不解地瞅着羽仁严肃、认真的脸。
“我看得出来你之前很想了解过去的羽欣,”羽仁继续说:“但是她一直没跟你提过。不是她不想让你了解,而是过去有太多的伤痛。所以,她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妈她有些事情都不知道。就像我整天跟她黏在一起,也不能完全知道她的心思。”他顿了顿,笑着又说:“其实,现在这个活泼开朗、爱笑的羽欣才是真正的羽欣,最好的羽欣,虽然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最好的。”
高嵩感到特别惊讶,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这点上表现得并不明显,甚至乎没有一丝痕迹,但羽仁还是发现了。更让他震惊的是,羽仁年纪不大,但却好像什么事情都看得那么清楚、明白,和羽欣一样似乎天生具有观察、洞悉细微事物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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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高嵩陷入了极度的沉思,至于羽仁什么时候起身离开阳台的他完全没有察觉。他沉浸在羽仁告诉他的一切里面,想起了来乡下的前两天羽欣在他面前无意间所流露出的一些令他困惑的神情和不解的话语。
忽然间,他明白了羽欣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冰山;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在羽欣的眼睛里看到那些和平时很不协调的东西——孤独和失落;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当他问起羽欣的父亲时,羽欣不仅没有跟他讲,还流露出那种又爱又恨的表情和阴森森、令人毛骨悚然地的眼神。
“就像羽仁说的,”高嵩自言自语地说:“过去有太多的伤痛了。”
此时,他感到心情舒畅了很多。了解羽欣越多,他心里所有的疑问就越明朗,也变得越简单。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爱她了。在今天晚上以前,哦,不对,应该是在今天凌晨以前,他对她的爱在他此刻愈益深刻的理解当中只能算是喜欢,而不能算是爱。但是在今天凌晨,此刻以后他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的爱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又或许更长的时间高嵩才从椅子上欠起身走到阳台边。他双手撑在阳台上,遥望着那一片夜空。它已经不是灰蒙蒙的了,那一层浑厚、笼罩着夜空的雾霭慢慢地散去,露出一片广阔无垠的、清亮的深蓝色。
他的灵魂以及心灵的最深处仿若被一汪清澈、纯净的甘泉洗涤过一般。他从未像此刻感觉到一切全新的事物正在等待着他。那种无比轻松、欣悦、比凌晨以前更加幸福的笑容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那雕刻般俊朗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