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风驰电掣般在雾霭弥漫的夜色下划过。林枫手握方向盘,脚踩油门不停地加速,还时不时侧过头来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高嵩。他身穿病号服,右手按在左胸口上,后背的伤似乎让他感到很难受,玉米籽般的皓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的一角,脸上苍白得令人担忧。他看起来很不舒服,却极力隐忍着痛苦,目光专注、焦虑地凝望着挡风玻璃窗前。
“你这样违拗伯母的意思,难道就不怕她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林枫一面开车,一面忐忑不安地问道。
“放心吧,”高嵩说:“我妈她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因为有我爸在她身边。”他的神情愈来愈焦急,歇了一口气又说:“林枫,”开快点好吗?”
林枫又加快了车速,将油门轰到了底,完全把道路交通法规忘得一干二净了。半个月后,他收到了交通违规罚款扣分的信息通知。因此,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时常拿这件事情向高嵩抱怨。
大概15分钟后,车终于在教堂门前停下了。高嵩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林枫见状赶紧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迅速地下了车,绕过车头走近副驾驶座,伸手扶着已经从车厢露出大半个身子的高嵩。他扶着高嵩蹬上教堂门前的台阶来到正门口,顿时被教堂里面惊人的场面震撼了。一排排长椅座位前都站着一个手擎蜡烛、身穿袍子、面朝圣像、闭着双眼、微低着头颅、默默祈祷的基督教徒,他们的神情庄严、虔诚到不可亵渎。
两个人站在过道中间,圣坛的讲台后面站着神父。他手擎蜡烛,面朝众人,那祥和、慈爱的神态似乎能包容世间万物,给人一种超然物外、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明亮的烛光照亮着一张张可敬、可爱、善良、宽厚的面孔,两个年轻人站在他们身后感动得移不开脚步。过了好一会,高嵩才从同伴的搀扶中抽出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朝跪在圣坛前的人走去。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移向了高嵩,他们惊奇地望着他移动着双脚。他双眼饱含晶莹的泪水,泛着烛光显得更加明亮、深情动人。在他病态、蜡白的面容上显露出怜悯、疼惜和责备,还有深深的爱意,这种混合的奇妙表情给人呈现出一种无比酸楚的感觉。他们眼含泪水,忽然面露微笑,随着他的身影停留在仍然跪在圣坛前一动不动、毫无察觉的羽欣身上。
早已和教堂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向高嵩的安震霆父子、周斯理、采琴、林薇此时怀着惊喜、激动的心情望着他。他缓缓地单膝跪在羽欣身旁,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全神贯注、无比虔诚为自己祈祷的样子。她憔悴、消瘦的脸,使他心如刀绞般难受得全身颤栗。
羽欣似乎感觉到了高嵩难过的呼吸,她无力地睁开双眼,缓慢地向他偏过头来,露出迷人、欣慰而又虚弱的笑容,启动着两片干裂、冻得发紫的嘴唇轻声柔和地说了一句:
“高嵩哥,你醒了!”
说完,羽欣一下又闭上了眼睛,像似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倒在了高嵩的怀里。
高嵩搂着倒在怀里的人,泪如泉涌般在他的脸颊上流淌。他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嘴唇颤抖得只说了两个字:
“傻瓜!”
随即,教堂内响起一片感动的抽泣声。高嵩抱起羽欣失去知觉的身体,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离开了。站在第一排的安震霆父子、周斯理、采琴和林薇也急忙大步流星跟出了教堂。
教堂里只剩下那些可敬、可爱、善良、宽厚的人们了。他们的信仰因此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
——————
还待在重症监护室的高远博夫妇被一阵慌张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引起了注意。徐惠凤惊疑地抬起头,从地板上站起身。高远博连忙伸出手去扶她,这之前不管丈夫对她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只顾宣泄心中的委屈,不停地抽泣。
他们好奇、惶恐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只见医生和护士,其中一个人的手高举起一瓶吊瓶,推着躺在轮床上的人匆匆忙忙地往急诊抢救室跑去。后面跟着他们十分熟悉的人;有安震霆父子,林枫兄妹,采琴,周斯理,还有刚刚醒过来、身体十分虚弱的高嵩。
高嵩由林枫扶着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因为他不能离被推进急诊抢救室的人太远。虽然他走起路来不如其他人快,而且还显得十分吃力。
夫妇俩走近时,医生和护士推着躺在轮床上的羽欣已经进了抢救室。大门一下合拢关闭了,门框顶部的灯立即亮起了红光,所有人被挡在了抢救室外面的走廊里。走廊里突然聚集了一大群人,除了莫名其妙、疑惑不解的高远博夫妇外,其他人都忧虑不安、提心吊胆或踱来踱去,或背靠墙壁而立,或颓丧地跌坐在抢救室外走廊的椅子上。
“林枫,”高远博夫妇走近担忧不已的高嵩和林枫面前时,高远博问:“出什么事了?”
“羽欣她……,”高嵩默不作声,林枫征求地望了望他说:“她为了帮高嵩祈祷在教堂里跪了三天两夜,不吃不喝。”他继续说:“所以,身体虚脱得晕倒了。”
高远博夫妇顿时诧异万分地看着高嵩。他全身颤抖不止,神情忧惧地盯着抢救室的两扇门,好像要把它们盯出个洞似的,目光专注却又茫然害怕。
“嵩儿,”半响徐惠凤才开口,她伸手扶着高嵩的胳膊温和地说:“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站太久了,先坐下来吧。”
高嵩顺从了母亲的意思,像个迷失方向、手足无措的小孩似的由徐惠凤扶着走近椅子旁。
“你们当中谁是病人的丈夫?”
高嵩刚准备坐下,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推门从抢救室里面走出来问道。
“我是,”高嵩脱口回答,他和其他人立即迎向前去,把医生围在他们中间,目光急切地看着医生。
“你是怎么当人家丈夫的?”医生劈头盖脸地数落起高嵩来。
“不好意思,医生,打断您一下。”徐惠凤突然插进来替儿子辩解道:“他们还没有结婚。”
所有人惊诧地将目光投向徐惠凤,高远博更是责怪地瞪着她。她瞬间感到自己说错了话,无地自容地垂下了头颅不敢再吭声,虽然实际上她说对了。
“他们结没结婚已经不重要了,”医生对于徐惠凤突然打断他的话感到很恼火,他生气地收回停在徐惠凤身上的目光又说:“重要的是病人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他们一脸讶异、惊愕的表情。医生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态继续说:“你们这些做家人的居然还让她三天不进食,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对病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危险啊?”
“医生,那她应该没什么事吧?”徐惠凤连忙惊慌地问道。
“这位女士,”医生又将目光移到徐惠凤脸上,隐忍着心中的强烈不满。“您能不打断我说话吗?”
“对不起,我只是……。”
“幸好病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什么事。”医生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徐惠凤的话,将目光转向高嵩又说:“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结婚了,总之病人现在有了身孕,你以后要多照顾好她,让她多吃些有营养的食品。因为她现在的身体……,”医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身穿病号服的高嵩。“和你一样十分虚弱,所以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医生双手往白大褂衣兜里一插离开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忿忿地撇了一眼徐惠凤,那眼神好像在说:“请你以后不要打断别人讲话,很不礼貌。”
徐惠凤接收到医生投来的责怨目光,迅速偏过头看着身旁的高嵩避开了。她脸上瞬间又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懊悔自己对羽欣的行为,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