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地吞噬着白昼,黑夜降临了。冬季的夜晚总比夏天来得早一些,可这有什么关系,对羽欣而言早一点和晚一点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仍然躺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人能够听到,或者不如说能够感应到她在为他祈祷,希望他快点醒过来。他是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的坚持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了。她还能够坚持下去多久?她不知道?别人更加不清楚?这完全取决于她对他能够醒过来的信念有多强烈,有多肯定。毫无疑问,她的行为已经证实了她的信念有多么的坚定、不可动摇。几乎没有人像她这样,跪在教堂的圣坛前两天一夜了依然没有倒下去。
如果说世界上有奇迹,她就是奇迹。晚上,不管是否夜深人静,她闭着眼睛没有进入梦乡;白天,不管外面是否人声嘈杂,她心平如静水,闭着双眸专注虔诚的在祈祷。
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的分钟跳过23点59分也迎来了第三天的凌晨。她的嘴唇开始因严重的缺水而出现了裂痕,特别是在干燥、寒冷的冬季。她不能像第一天那样翕动着嘴唇默念着祈祷,也不能像第二天那样勉强蠕动着嘴唇祈求上帝。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无声祷告。
第三天的清晨,她感到自己摇摇欲坠、昏昏沉沉,像似快要朝一边倒去。她用力地咬了咬牙齿,坚持住了。直到这天夜晚如期而至,清晨的那种摇摇欲坠、昏昏沉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甚至还更严重。她的头脑开始混乱、迷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试图睁开眼睛,希望可以坚持得更久一些,但她疲乏得只能勉强把上眼睑和下眼睑拉开一条缝隙。而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圣像散发出了希望的金色曙光。殊不知,那只是人为的灯光设计而已。在人类思想的创造下,圣像和灯光相映生辉,在她周围自然就显得格外庄严和与众不同,具有一般灯光所不能展现的、令人崇敬的神圣。
不管怎样,那束溜进她眼缝的灯光让她看到了希望。她憔悴、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容。这笑容不可名状,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能够恰当确切的形容在她脸上停留过几秒钟的笑容。
说也奇怪,就在羽欣勉强把自己的眼睛拉开一条缝隙,似乎看到了希望曙光那一刻,她的祈祷灵验了,上帝好像真的被她的诚心给打动了。
躺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高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而正在监护室探望他的高远博夫妇和林枫目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小的变化。他们集中注意力,睁大了眼睛。只见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三个人欣喜若狂地几乎要在监护室里呐喊出声。
“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主治医生看过高嵩的各项身体指标后,对着三个迫切想知道具体情况而望着他的人说:“他只要能醒过来就会没事的。不过,他的身体很虚弱,你们作为家人的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好好修养身体。”
医生退出了重症监护室,并吩咐护士隔天把高嵩转移到普通病房。
听到高嵩没事的这则消息的三个人不啻于买了10年彩票不中的平常老百姓,突然有一天被500万砸中了脑袋那样令他们狂喜不已。
徐惠凤离开丈夫的怀抱,走近床边坐了下来,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目光热烈、欣喜地望着他茫然木呆、有些不适应的脸。
“他醒了。”徐惠凤喜极而泣地对着丈夫说:“儿子他醒了。”
高远博眼含泪水,激动地点点头。
林枫站在高远博的侧旁,看到高嵩醒过来,脸上抑制不住堆满了笑容。
“怎么没看到羽欣?”高嵩虚弱地问,他慢慢地适应了周遭的环境,眼睛在病房里搜索了一圈。
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脸上欣喜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高嵩接着又问:“羽欣为什么不在这里?我想见她。”
“好好好,”徐惠凤连忙搪塞道:“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医生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高嵩看着自己的父母和林枫,目光狐疑地在三个人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她。”高嵩说着,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准备从病床上坐起身来下床。
徐惠凤立即把他摁了回去,又拉起被子帮他盖好。“你听着,”她语气十分强硬地说:“我不许你再去找她。”
“为什么?”高嵩疑惑地问:“到底是为什么?”他将询问式的目光投向了父亲和林枫。
两人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高嵩热切、困惑的眼睛。
“你不用看他们,”徐惠凤开口又说:“我是不会再让你去见那个扫把星的。”
“扫把星?”高嵩不解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是的,她就是个扫把星,和她表姐一样,害死了你哥哥还想害死你。我是绝对不会再允许她接近你的,同样也不准你去找她。”
高嵩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说:“这跟羽欣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徐惠凤迅速打断儿子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三更半夜把你约出去,你也不会遇到那帮野蛮的粗人,更加不会被刺伤躺在医院里三天三夜之后才醒过来。你知道我和你爸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她问,接着开始哭诉心中的委屈和绝望的痛苦。“我们吃不下,睡不着,每时每刻都守在病房外,可你醒过来问的第一个人却是害得你在医院整整躺了三天三夜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爸的感受?难道我们还不如一个害你差点丢掉性命的人吗?”
“惠凤,”高远博责备地说:“嵩儿刚醒过来,你说这些干吗。”
“我就是要说,”徐惠凤一面擦拭着眼泪,一面又带着哭腔继续说:“我觉得委屈。”
“我知道,”高远博开口想说话,但被高嵩抢先了。“是我害得您和爸为我操碎了心。”他愧疚地又说:“我感到很抱歉,但我还是要去见羽欣。”
说着,高嵩从病床上坐起身来,掀开身上的被子,拔掉了右手背上的吊针,双脚移到床边,穿上拖鞋,虚弱无力地朝病房门口走去。
徐惠凤见状,立马站起身走到门口张开双臂堵在门口,异常坚定地说:“我不准你去找她。”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高嵩同样不甘示弱,他目光决然地望着母亲。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高嵩不为所动。“如果我现在不去,”他说:“羽欣也活不下去。她就快要死了,我感觉得到她在对我说话,在呼唤我。”
徐惠凤听到儿子这般奇异、空灵,但却异常动情的话,整个人疲软了下来,突然一下跪倒在地。
高远博和林枫震惊不已、目瞪口呆地望着徐惠凤。
“妈妈求求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徐惠凤哀求地说:“她会把你害死的,我再也接受不了失去儿子的痛苦和打击了。”
高嵩感到自己的伤口在溢血,似乎就要裂开了。他捂着胸口,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他睁开眼睛,启动着两片异常苍白的嘴唇说:“请原谅我不能遵照您的意愿躺回到病床上去,我必须去找羽欣,我要见到她,她就快不行了,我感觉得到,而且十分强烈地感觉得到。”
高嵩不顾母亲以死相威胁的反对和哀求,毅然决然地坚持要去找羽欣。他迈开沉重的步伐从母亲身边绕过,走出了病房。
林枫望了一眼高远博,立马追了出去。他在走廊赶上了高嵩,三五步越过他站到他面前,转过身,强行背着步履艰难的人往医院停车场加快了脚步。
“你这是何苦呢?”
高远博居高临下,怜悯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徐惠凤似乎根本没听到丈夫对她说的话,目光呆滞、涣散地注视着地板,忽然一下趴在地上委屈地失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