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相视一笑,走到保安室的门前,我清了清嗓子,重重的砸了砸门,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喊:“总公司检查,把门打开!”
我这话一出口,保安室立刻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屋内叮叮咣咣一阵乱响,桌椅挪动的声音,瓶子掉地上摔碎的声音,人们低沉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在折腾了好一阵之后,保安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六子歪戴着帽子,满脸通红,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口,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儿,那味儿还没下水道好闻呢。
“欢,欢迎领,领导,莅,莅临检查!”
小区门口的灯光昏暗,六子根本就看不清我的脸,他真的以为是有人来检查了。
我见他没发现我,强忍住笑,呵斥道:“站直喽!歪歪斜斜的像什么样子?这么大酒味儿,没少喝呀?喝够了吗?”
别看六子喝多了,他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哪儿敢说话,他低下头,帽子掉在地上,身体由于醉酒左摇右摆,随风摇曳。
就在这时,从门里冲出一个人,一把扒拉开六子,还没等我开口,他先毕恭毕敬的给我鞠了个躬。
“哎呀,不,不知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是保安队的队长,我叫金六福,这个挨千刀的家伙,上班期间偷偷喝酒,我,我正教育他呢!没想到,您,您来了!嗝~~~”
“哦,金六福,牛栏山是你什么人?”我义正言辞的说。
“牛,牛栏山是我,把兄弟!”保安队长打了个立正,一本正经的说。
一旁的大表哥实在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打刚才他就一直憋着,憋得浑身颤抖,体似筛糠,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
大表哥这一笑,把金六福给弄懵了,他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傻笑起来,一旁的六子好像清醒点儿了,见领导都笑了,自己也表功般的笑了起来,笑声撼动九天。
有一哥们儿估计是下班儿晚,骑着自行车进小区,看见一帮人站在门口仰天大笑,狐疑得掏出手机,打开导航仔细的研究了半天,摸着脑袋嘟囔着:“这,这也不是疯人院啊,刚从那儿下班儿,遇着鬼打墙了?”
大表哥笑得已经岔气了,他伸出手,让我把他拉起来。
我学着孙悟空,凑到六子跟前,用手一抹脸,神秘的对他说:“妖怪,你看看俺是谁!”
六子努力睁开双眼,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观瞧,这才认出我来:“超,超哥?哎呦我去!吓死我了!”
一旁的金六福也把我认出来了,同时,也把大表哥认出来了:“张队长?你怎么有空来了?快进屋!你们可吓死我了,刚才我差一点儿就以为饭碗保不住了!”
我挠了挠头皮说:“嘿嘿,看你们喝酒呢,就想着表演个小节目给你们祝祝酒兴。”
“马超,你先进去,我出去买点儿酒菜回来。”大表哥说。
“哎呀,不用不用,哪儿能让张队长您破费,那个,小六,你去买点儿酒菜来,买好的啊,回头记我账上!”
六子听了这话没动窝,嘀咕道:“哥,你就别打官腔了,哪回买东西都说记你账上,你一次钱都没给过,再者说了,你有账吗?你没有,我有,赶明儿我把账本儿拿来,咱亲兄弟,可得明算账。”
“账什么账,我头都涨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说着,金六福抬起腿,在六子屁股上踢了一下。
“好了好了,就我去了!可不敢喝你们的酒,怕眼睛瞎了!”大表哥笑呵呵的说。
“那,那就谢谢张队长了!”金六福点头哈腰的说。
“老金,你在我们面前就别耍花花肠子了。”说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保安室。
保安室里乌烟瘴气,桌椅凌乱,满地的烟头,还有一地碎玻璃。
六子抄起扫把稀里哗啦的扫着地,我递给老金和六子一人一根烟,等着大表哥买酒菜回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们闲聊。
“小超,最近生意怎么样?”老金喷出一口烟雾问道。
“怎么样,就那样,撑不死也饿不着,哪儿有你们清闲,每天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的。”我打趣道。
“你可别埋汰我了!”老金指了指正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的那台比我岁数小不了多少的收音机说:“这个就是歌舞。”
随后又指了指墙角的劣质白酒瓶子和桌上美其名曰:“唐僧肉”的豆制品说:“这个就是酒池跟肉林。”
六子突然嗤嗤的笑了起来,他晃晃悠悠的说:“喝多了可不就升平了吗?”
我笑着说:“你俩当保安真可惜了,应该去演小品。”
六子吱呀一声坐在木头椅子上说:“演小品还不如当保安呢。”
“此话怎讲?”
“当保安最起码还有个固定收入,那演小品不就是当演员吗?当演员饥一顿饱一顿的,跟逃荒的似的,出名了香车美女,家财万贯。不出名,吃糠咽菜,忍气吞声。当保安也是吃糠咽菜,忍气吞声,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越发佩服起六子思想的深度和广度了,他当保安是真可惜了。
这时,大表哥推门进来,我连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酒菜。
大表哥揉了揉被塑料袋勒出白印儿的手说:“小超,你是不是跟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放了把藤椅?”
“没错啊,怎么了,我这藤椅影响市容了?”我把酒菜放到桌上说。
“不是,那椅子没了。”大表哥幸灾乐祸的说。
“X!”我大骂一声,冲出保安室,飞奔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果然,那把跟随我多年,与我培养出深厚情感的藤椅,消失不见了!
“哎呦我去!这谁呀!穷的连椅子都偷?平时跟家都靠墙根儿站着是怎么着?”我跳着脚儿大骂。
这把藤椅我一直都放在人行道上,藤椅是又破又旧,我曾经问过一个收破烂儿的能卖多少钱,收破烂儿的让我给他5块钱,他帮我拉走。
就这么一把连收破烂儿都不要的椅子,是哪个倒霉催的手欠,给我拿走的?
我怒气冲冲的回道保安室,一进门就问六子:“六子,白天的时候那椅子还有吗?”
六子正拿着筷子往嘴里送一块红烧肉,红烧肉还冒着热气,烫得他龇牙咧嘴。
“嘶~白天的时候还在啊,我还坐过呢!”他一脸享受的咀嚼着红烧肉说。
白天还在,这么说来,椅子应当是刚没不久。
“超哥,别着急,咱这儿有监控,我给你看看是哪个孙子拿走的。”六子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说。
“先别吃了,帮我看看!”我催促道。
六子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又留恋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才不情愿的走到墙角放电脑的立柜前,在电脑上操作了一阵。
“超哥,这是下午的录像,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我还坐在上面晒了会儿太阳,我给你快进,你盯着点儿啊!”六子捣鼓完,就又迫不及待的坐回到桌上喝酒了。
大表哥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放下筷子,凑到我跟前,和我一起盯着屏幕。
老金喝了口酒说:“哎呀小超,不就是一把椅子吗,上那个什么,淘,淘什么玩意儿的网站,有的是,还便宜。”
我眼睛没离开屏幕,嘴上说:“老金,我心疼的不是椅子,我就是有气,这么破的椅子都要的人,心理一定极度扭曲,说不准是个变态,今儿个偷椅子,保不齐哪天就顺人家姑娘的贴身衣物,我要逮着这孙子,也算为社会做件好事。”
六子确实坐过这把藤椅,他坐到15:40左右,就起身回保安室了,而那把椅子,则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
我看了一眼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也就是说,这把椅子刚被人拿走不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录像里的天渐渐黑了下来,电脑屏幕也由彩色变成了黑白,但是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把藤椅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丝毫未动,路过的人都急着赶路,偶尔有人看一眼拿把椅子,看过之后便无动于衷的离去。
当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20:40时,我和大表哥对望了一眼,我看到,大表哥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则掏出一根烟,点燃后使劲的抽了两口,喷出的烟雾打在电脑屏幕上,烟雾褪去,屏幕逐渐清晰,我使劲揉了揉眼睛,那把藤椅,竟然还待在原地!
“大,大表哥,你是不是天黑看花眼了,那椅子没丢吧?”我咽了口吐沫问道。
“不可能,那把椅子确实不见了!再说了,刚才你不是自己去看了吗!”大表哥喊道。
我扔掉手里的烟头,推开保安室的大门,再次飞奔到马路对面。
此时,天已经黑了,秋夜的风格外的凉,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小心翼翼的朝着原来放椅子的地方走去,我没敢轻举妄动,掏出手机,拨通了大表哥的电话。
“喂,哥,你在监控里能看到我吗?”我朝着马路对面挥了挥手说。
我在电话里听到,大表哥的呼吸急促,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能,我还看到,那把椅子,就在你旁边!”
我一哆嗦,手中的爱疯18掉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
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朝着椅子所处的方向使劲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着:“椅子大仙儿,我马超多有得罪,没想到您老人家天长地久,吸收日夜精华,竟然已经羽化成仙,我发誓,今后一定给您高高的供奉起来,每日香火伺候,不敢怠慢!”
我胡诌了半天,又磕了好几个头,才缓缓的起身,又朝着四周拜了拜,这才强压住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双手,摸了过去!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地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
“靠!”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捡起了地上还在鬼哭狼嚎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