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十多年前。冬鹿的最后一场大战。
晴空万里,这世界单调的只剩下了草原的绿,天空的蓝,在这天地画卷里,一队又一队冬鹿骑兵出现在草原之上。
“冬鹿人来了,楚帅。”
“来了多少人?”
“数不清,草原上尽是冬鹿的骑兵,他们好像正在列阵。请大帅下令。”
“那么,列阵吧!随我出账!”
楚歌。二十四岁,年纪轻轻便镇守边关,正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当得知冬鹿人在西域连战连捷,即将一统西域时,他按捺不住自己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便点校军马,带着官兵们来到了这辽阔草原。
可等到了草原上,他才发现他原来想的一举击溃冬鹿是多么的可笑,草原上,单调的可怕,湖泊也并不常见,官军向来以步卒为众,而此次出军带来的骑兵并无太多。看似庞大的军队,在这草原上的行军速度却慢的让人生烦。
缺乏水源,干粮耗尽,更有小股冬鹿人的不断骚扰。大军就这样一再拖慢行军速度。
但楚歌依旧认为自己会胜利,他认为官军数量极多,只要找到冬鹿的老巢,便可一举定乾坤。
而后他便发现,自己又错了,错的离谱。
冬鹿人的骑兵,比他的军队虽然不多。但在这一场又一场消耗战中,渐渐将彼此的数量对比扳平。而后等他们麻痹大意,以为冬鹿人只能用这种战术来延缓自己的时候,他们早已深入草原,这时冬鹿人的骑兵数量突增,每一次交战都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他只能不断的拯救伤兵,并继续向前,唯有向前。
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退路。
直到此时此刻,冬鹿骑兵倾巢而出,他便知道,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望向远处早已列阵好的士兵,而自己这边的官军少有不带伤的。楚歌心已沉到了谷底……
“诸位!”楚歌在阵前站着。接连的战斗早已消磨掉了这位少年身上的朝气,却让他多出了几分沉稳和果断。原本面庞上的懵懂稚气,也变为冷静与肃杀。
“由于你们的统帅无能,让你们在这里遭受了巨大的伤亡与痛苦。”说罢,向着那些士兵们深鞠一躬。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诸位一起把酒言欢,还有没有和诸位一起纵马驰骋,我只知道,我们的敌人,现在就在前方集结!诸位堂堂七尺男儿,应当顶天立地!也许他们人多势众,也许他们来去如风,但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当死神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告诉我,你们是站着死,还是跪着生!”
“战!战!战!——”
“战!战!战!——”
草原上这被包围的士兵们,突然迸发出惊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惊人的气势,直冲云霄!
战争开始了。
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阵亡。楚歌在拒马阵前舞着那把陪伴着他度过了这么多场战争的寒铁刀,不禁悲从中来。长歌道:
“吾魂归兮,血淌何妨?刀光湛湛,以安汝殇!”
“吾魄去兮,将至何方?皮肉区区,以表衷肠!”
“吾已离兮,尤有悲伤。袍泽之交,愿君安康!”
还活着的士兵,躺着的,倒下的,受伤的,都用尽全力跟着楚帅一起,这悲壮的声音,让冬鹿人都统统停下了杀戮。
士兵们都受了很重的伤,此时离死早已不远,可这声音依旧在草原上回荡。楚歌左臂被长枪洞穿,此时倚在拒马旁,视觉早已开始模糊,只感觉在闭眼前,自己被抬了起来。而耳朵里,仍旧回想着这首边塞里流传很久的殇歌。它是那样的久远,悠长。
“吾魂归兮,血淌何妨?刀光湛湛,以安汝殇!”
“吾魄去兮,将至何方?皮肉区区,以表衷肠!”
“吾已离兮,尤有悲伤。袍泽之交,愿君安康!”
………………………………
楚歌睁开双眼。
淡淡的烛光在周围忽闪忽现,手上传来毛绒绒的感觉,我是在哪里?楚歌努力甩了甩头,蓦然想起,那一场鲜血四溅的战争。
还是,败了啊……
左胳膊上传来一阵阵麻痒,楚歌偏过头去,惊诧的发现,自己当日的伤口早已结痂!
“你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楚歌一跳,久受战争摧残的神经早已脆弱不堪,竟是再次昏了过去。
“将这个人绑在马上,我要带他出去。”
“是。”
星夜下,踏踏,踏踏的马蹄声,是那样的清晰。
“大人这是去哪儿?那马上绑着的不是昨日俘虏来的士兵吗?”
“是啊,这人睡了这么多天,大人想必也是不耐烦他再占着大帐了吧。”
“前几日的俘虏早被大人尽数放了,也不知为什么只是留着这人,当初让那些俘虏们把他抬走不就完事了么!”
“谁知道!不过大人真是仁慈。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越来越安定,嘿,你知道吗?据说再过几日咱们天天都能吃上好肉,喝上好酒喽!”
“说实话,我真是打累了,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打仗了。多骑骑马陪陪家人,比打仗要有意思的多哪!”……
等楚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草原上,用双手费力的支撑着自己坐起,目极处,竟是边关!那斑驳的城墙,屋顶黑瓦朝上昂起的敌楼,上好的桐木所制得的城门……
望着自己的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战甲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身布衣。而自己布衣内衬里,怎么还有一张羊皮纸?
楚歌心中已有计较,便将羊皮纸拆了开来:
楚兄,我本是汉人。原名厉雄天。也就是你们眼中的冬鹿首领。几年前机缘巧合下我当上了首领,详情不再赘述。
当我当上冬鹿首领后,随着地盘越来越大,资源越来越广。我发现并非所有的冬鹿人抑或所有的西域人都喜欢战争,喜欢杀戮和抢掠。他们大多数人和我们一样,也喜欢有着安宁和平定的生活。
我无意于朝廷作对。仅仅想让我的部落们在西域安然扎根。所以不得不阻碍你们的进攻。你的手下只要还活着的,早先我都已放任离去。
西域中,我尽可能消灭那些狂热于战争的人,但他们狡猾,奸诈。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大部分人都逃离了西域,并在某处蛰伏。我没有办法将他们一一寻到。但我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也许会卷土重来。
楚兄,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往后各为其主,若有一日,那些人又带来了威胁。我希望你能尽全力去领导他们,做他们的首领。如果入侵,我希望是你。还望你念在我的情分上,阻止西域战乱的发生。如果你我都阻止不了,我希望你让匈奴部落的大部分人都能存活下来。
相信你在这几天的战争后,你也不再想看到战友袍泽的死亡。
没有人愿意战争!
厉雄天
看后焚毁
时光回溯到现在。
看着越燃越旺的火焰,耳边听着那张狂的笑声,中年人不禁深深叹息。白驹过隙,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阻止不了东厂对军队的控制,而厉雄天也失败了。他甚至不能再东厂面前露出丝毫马脚。他仅仅完成了厉雄天一半的嘱托。
他事先派遣自己的亲信前来通风报信,可又谁能想到,当知道他们的首领被擒时,那些冬鹿人仅仅是让年轻人们统统离开。而年老的,时值中年的,无论男女,都留了下来。要与敌人顽抗到底。
东厂终归还是下手了。尽管楚歌想放过那些人,但锦衣卫,却是连他也命令不了的。
楚歌看着,听着。青年人变成了中年人,而那在他年轻时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此时却已化作了飞灰。
时光荏苒,人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