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寒风吹拨着高挂空中的九色细线,不时发出几声类似琴音的嗡响。
汪记伞铺三位伞匠齐至,三邪匠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徐汇的伞箭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罗恭的桐油雾气迷惑他们,最后出现的汪弦,以九色丝线困住三人,真可谓配合地天衣无缝。
邪匠的三把伞,都被九条丝线牢牢缠住,那线如蛛丝,将枯黄人皮伞戳成了筛子,没有伞做武器,三个邪匠实力顿时大减。
“说!谁派你们来的,袭击我汪记有何图谋?”一手撑伞,汪弦冷喝道。
“是不是斜柳巷!”徐汇一瞪眼。
“我说不是,你们会信吗?”其中一个邪匠冷笑道,“就你们这种伞铺…我们还看不上,此次我们的目标,可不只是你们,你听……”
四人纷纷皱眉,凝神细听。
轰咔……
蓦地,似乎是约定好了一样,醉鬼酒铺、千两茶馆、金光阁、明月楼……
吉庆街各家店铺中同时响起打斗声,下一刻,两旁店铺门窗纷纷破碎,道道枯黄身影狂放而出,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各店匠人,他们或抱琴,或拿碗,或持着酒盅……都是匠人们顺手的“兵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一时间,小半条街上都热闹起来。
匠人间的打斗,自然精彩而刁钻,各种诡异奇绝的招式让顾前阳看得大开眼界,平日里顺手拈来的工具,都在这些匠人的巧手中,化作杀人取命的凶器。
而那些平日在顾前阳眼里,各个笑容满面和气生财的匠人,此刻也成了杀手、屠夫。
“嘿!不仅仅是你们汪记伞铺,这吉庆街下三十三家店铺,都是我们的目标,”为首邪匠冷冷一笑,“今夜的教训,只是让你们这些人知道,我们斜柳巷,你们还惹不起!”
“分明是你们斜柳巷猖狂,掳走了我吉庆街的匠人,怎么反而倒打一耙,说我们的不是!”罗恭低吼道。
邪匠冷笑着摇头道:“脏水随你们泼,反正你们吉庆街也不过是我们邪匠和那些做官的对抗才有的产物,就你们这些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动手。”
“是嘛?”徐汇被气笑了,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对准三人举起手中大伞。
铿铿铿!
一连串机括连动声后,他的那把大伞顷刻间变为锋锐的武器,伞批伞杆伞尖上都伸出尖锐刀柄,散着冷光。
顾前阳睁大眼,好家伙,这是伞啊,还是兵器?
“又是这招?”三邪匠讥笑着摇摇头,同时瞥了眼远处伞铺,古怪一笑,“算了,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和你们打了,”说着,他们转身冲着另一家店铺攻去。
“你们别想走!”徐汇怒吼一声,猛地暗下大伞伞杆上的扳手。
轰轰轰!
一道道寒光利箭,如同炮火般放射而出,化作一道道冷厉的流星,袭向三人背影。
“敢对我汪记下手,今日就要了你们三条狗命!”
“师兄别去!”汪弦急声提醒,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徐汇一个闪烁就消失在远处的烟雾里。
“师弟,先回去!”
吉庆街化成了战场,战况复杂,大量邪匠的到来,搞得匠人们措手不及,三人背靠背,艰难闯入汪记伞铺。
一进门,三人同时脸色大变。
伞铺中,满屋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墙上,伞面上,溅满了鲜红的血点。
“小路,潘子!”顾前阳惊呼一声,连忙冲了上去,他最熟悉的两个朋友,都横陈在血泊中。
“咳咳!”听到惊呼,叶小路艰难地咳嗽一声,喷出一大口血,下意识地就要躲闪,可看到是顾前阳,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抓住顾前阳,惨叫到,“阳子,潘子,潘子他!”
潘子!顾前阳急忙撇头看去,顿时瞳孔紧缩,心中一阵怮痛。
潘石倒在血泊中,身上插着几根被折断的伞批子,正中各处要害,错愕地睁大着眼,竟是……死不瞑目!
“潘——潘子——”顾前阳哀嚎着,伸手去摸潘石,可只摸到一片冰凉。
白天还有说有笑的人,就这么冰冷地躺在他面前,再也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了。
汪弦和罗恭快速察看过去,偌大的铺子里,只有寥寥三四人还有口气,惨况让他们心惊,同时震怒。
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二人本以为目标是他们,可却是整个店铺。
吱呀!
后门开了条小缝,许井水的身子摔入铺子里一脸的痛苦,看到汪弦,顿时大叫:“二师叔!三师叔!三楼!你们快去!”
他就这么一说,汪弦和罗恭顿时一个激灵。
不好!!
三楼可是汪鹤闭关的地方,邪匠真正的目的是他!两道人影一闪而过,汪弦和罗恭速度上楼。
三楼,廊道上。
两声惨叫后,李稚初和罗三旺同时倒地,都受到不小的创伤,李稚初右胸更是被一根竹批子贯通,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死死守着三楼最里一间的大门。
那是他们祖师爷闭关的地方,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绝对不能让这些邪匠过去。
两人前方,各站着一高一矮的邪匠,其中一人将伞挂在背后,当作披风,另一人的伞不过小锅大小,像帽子般戴在头顶。
“两个娃娃,这又是何苦呢?与其被我们杀死,还不如改投我邪匠门下,守着一个也不知死没死的老头,可没什么好处。”
“废话少说,想进门?先杀了我们,”罗三旺冷哼道。
“嘿,”高个子苦笑着摇摇头,矮个子冷冷一笑,“满足你们的愿望!”
说着,他从顶帽伞上拔下两根竹批子,肥大的舌头在批子尖头上轻轻一舔,那青绿色的竹身便迅速变得乌黑。
咻咻!
下一刻,乌黑竹批化作两枚短刃,同时射向李稚初和罗三旺,后两者心知挡无可挡,便苦笑闭眼,一心赴死。
邦邦!
那竹批速度极快,可还是被两条突如其来的丝线接连洞穿,化作四瓣,掉在地上。
“你们要杀人,有问过我吗?”冷冷的声音幽幽响起,紧闭双目等死的两人一愣,同时睁眼。
“师父!(爹!)”两个年轻人激动出声。
汪弦和罗恭挡在他们身前,如同两座大山。
“你们来了,”见到两人,高矮两邪匠并未太过惊讶,“看来那三个诱饵有些不称职啊,居然这么快就把你们放了,回去得好好折磨一顿。”
果然!
听到对方承认,汪弦神色更加阴冷,一想到楼下一屋子的徒弟尸体,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错乱的线条在他的巧手中被编织成一层又一层的阻碍,如同蛛网般阻住了邪匠进攻的去路,罗恭从旁入手,伞面青蝶翩然振翅,再次化蝶而出,楼道里登时弥漫起一股清香。
“小技!”
矮个子嗤笑一声,抓下头顶帽伞,那帽伞顿时一变,化作边缘锋利的罗盘,被他一下掷了出去,割破了丝线,直冲罗恭面门。
“师弟!”汪弦正要相助,那高个子穿破重重阻碍对他下手。
罗恭急忙撑开,可那罗盘锋利,一下子就切开了伞面,罗恭慌忙躲避,所幸,罗盘只在他脖颈处割出一条小缝,可没人在意到,伤口里一抹异样的鲜红一闪而没。
另一边,汪弦也躲过了高个子的攻击,正欲冲向矮个子替罗恭解围。
可突然,高个子邪匠抓过背后大伞,对着里屋大门猛地一扇,烈烈劲风中,只听他怒吼一声:“给我开!”
呼!
四扇大门受不住风吹,一下全部洞开。
屋里布置尽收眼底,可瞧遍各个角落,李稚初、罗三旺包括两个邪匠都愣住了。
房间空旷无人,根本没有什么祖师爷的身影,只有中央一个案几上,摆放着一尊不过拳头大小的泥人。
泥人一手持伞,一手拿绳,摆着制伞的动作,和善地冲着六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