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摆出制伞的动作,冲着六人和善地笑着,高矮两邪匠没来由地一慌,噔噔噔连退三步。
“稚初三旺!守好门,别再让人上来!”汪弦和罗恭揪准时机,再次出手,四人纠缠着一道冲下楼去。
轰!
顾前阳正照料着叶小路和其他几个伤员,就听一声巨响,接着四道人影接连射进铺里。
“真当爷爷好欺负不成,矮子,撕了他们!”被追得烦了,高个子邪匠怒啸一声,身形一震,背后大伞突然解体。
那大伞,由四十八批竹批制成,此刻分裂,共裂成二十四片扇形,每片扇叶上,各绘有一道诡异笑脸,都飞在空中,各自为阵,画着大圆。
与此同时,矮个子邪匠一声咆哮,手指掐出奇怪印诀,盘旋在空的帽伞忽而一闪,原本铁锅大小的伞面化作大缸那么大,接着一分为三,变戏法似的化作三顶大伞,同时悬在矮个子头顶。
两人的动作一气呵成,怒吼着扑向众人。
“二十四扇伞连环!”
“一伞化三身!”
须臾间,无论是飞在空中的扇形伞面,还是那三朵大伞花,都冲着底下三人坠落。
顾前阳看得心惊,这种奇异招式他从没见过,可比汪弦那精妙的控线能力以及罗恭的桐油化蝶还要奇异的多。
因为,这是秘技!
所谓秘技,那是匠者才能施展的招数,以各自所擅长手艺衍生出来的奇招,在与人比斗之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汪弦和罗恭眼皮子连跳,伞面呼啸临近,他们只能被动应敌,各自也施展出汪记伞铺独有的秘技。
刹那间,靠近汪弦的那几把大伞上的丝线同时解体,九种颜色的丝线,像是在铺子里交织出了鸟巢,随着风动,发出各种禽鸟叫声。
而罗恭,也没见他什么动作,可但凡铺子里绘有兰花或者蝴蝶的伞面上,此刻尽皆飘起青烟,烟气缭绕中,几只灵蝶翩翩起舞,宛若生灵。
今日,顾前阳可谓是眼界大开,他进伞铺三年,如今才算真正见识了汪记伞铺的核心绝技。
九丝罗雀!
以及,蝶雾引!
可让顾前阳失望的是,两人虽尽了全力,但依旧不及两个邪匠。
二十四扇伞面,如同飞刀,割开了交织麻密的丝线,一次次的切割粉碎,很快就叫那“鸟巢”破败下去,上面的鸣音全部消失。
同时,三把大伞其中一把直接遮住了大雾,另一把兜住了欲要逃跑的灵蝶,第三把,则与剩下的扇面一同攻向其余人。
汪弦轻叹一声,扭头看了眼血泊之中一脸无措的顾前阳,心道今日怕是要完,便欲提起力气再战,一道人影突兀挡在他们身前,煞风扑面。
“斜柳巷!杀我汪记弟子,我和你们不死不休!”
徐汇双目赤红着怒吼,他被敌人引走,打到一半才突觉不对,又急忙赶回铺子,可中途又碰上邪匠袭杀,好不容易回来,就看到伞铺遭劫的惨象,顿时肝胆欲裂。
油皮大伞遮住汪弦众人,可没有匠术加持的伞面,哪能挡住邪匠的秘技,只不过稍稍支撑了片刻就应声解体。
大力顺着伞杆而来,徐汇闷哼一声倒退三步,他在众邪匠围攻中早就成了强弩之末,又哪是两人的对手,如今心知大势已去,不由绝望,一连咳出好几口苦血,与汪弦相视一眼,绝望苦笑。
对面,两邪匠步步紧逼,眼见着就要下死手,那高个子邪匠突然脸色一变,紧跟着快速后退。
咚!
一尊泥人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直直落在他脚板上,砸得他好疼。
众人全部一惊,他们打得凶险,并未注意到这泥人是怎么出现的,眼见它在空中反转几圈,安稳落地。
小泥人由普通红土抟成,呈枣红色,不过巴掌大,可始一出场,就集中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噔噔噔!
李稚初和罗三旺这时也急匆匆下楼,惊慌大喊:“师父,泥人不见……咦!”说话间,他们也看到了那尊突然从三楼消失,如今又完好无损出现的泥人。
顾前阳很是惊奇,这明明是泥人,是死物,可他分明从它眼中看到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仿佛泥人眼中有一个眉开眼笑的老人,微笑着看着自己。
“师父!”汪弦冲着泥人激动地叫出声。
师父!?
顾前阳惊了,一尊泥人,汪弦居然叫它师父,它是汪鹤!?
泥人通身坚硬,没有人动,此刻却缓缓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两个邪匠,那和善的笑容,让两人一阵恶寒。
“今日你斜柳巷伤我汪记伞铺众人,此仇,汪某记住了!”
铺子里,到处都响起老人低沉而愠怒的声音,众人惊觉四顾,突然都看向泥人,莫不是它在说话!
“你真是汪鹤!”高个子邪匠心中大寒,他听说汪鹤失踪,而今汪记伞铺中只有他的一尊泥人,有他少部分灵。
泥人分明在笑,可那笑容在两人看来却是那般的险恶。
接着,它缓慢而呆板的举起手中伞,那伞顾前阳看着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差点叫出声,这不是他柴房里那把破烂千机伞吗,居然到了泥人祖师爷的手里。
“快阻止他!不能让这老不死的出手!”眼见泥人要动真格,两邪匠同时动手。
嘭!
泥人的小伞突然打开,伞面上的白光照得人分外刺眼。
同时亮起的,还有这一屋子的伞,似乎在呼应那把小伞,一时间,伞铺里大放光明,那明亮就连屋外的匠人都被惊动。
汪鹤的声音缓缓响起:“徐汇,汪弦,罗恭,我虽在不在你们身边,但咱们汪记也不是任何宵小能够欺负的,今日你们都好好看着,咱们汪记的匠术。”
匠术!
一屋子的人都激动了,汪弦那冰冷无情的脸上,此刻亦是激动无比,可另一边,两邪匠却是心胆俱寒。
铺里的油纸伞,全都动了,哗啦啦~所有伞面全部转向,对准双邪。
待光芒散去,这些伞……无论是兰花引蝶,还是三十六批落梅伞,亦或是开山险……其上图案尽皆被抹去,换成同一幅图画——一道朦胧人影。
那人身形曼妙,手拖一物,两只藕臂伸向天空,婀娜如飞仙,引人遐想。
上百张伞面上,全是飞仙人影。
低沉的声音就此回荡开去:“千伞……一面!”
兀的,光影流离间,众人看到这些人影都动了起来,背对众人,在伞上起舞,双手翻飞间,交织出一道道复杂的印迹,牵引来道道光丝,落向两邪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