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顾前阳才醒,大伙早睡下了,他突然觉得肚子饿,赶紧跑到厨房找东西吃。
正啃着鸡腿的时候,顾前阳听到前面铺子传来动静。
闹贼了?
叼着鸡腿,顾前阳踮手踮脚来到前堂,就见店门大开,借着街上月光,门口五道人影晃晃。
“还是团伙作案!”顾前阳心里一惊,赶紧将剩下的鸡腿肉吃进肚,手边没有武器,只能拎着个鸡骨头,当作兵器。
这时,五人都进了铺子。
顾前阳心里一急,对准头先一人用力扔出鸡骨头,顺手抄起一把“开山险”,喝道:“呔!哪来的毛贼,敢偷到你爷爷店上来,今天小爷就让你等伏法!”
他那把开山险,伞面坚韧,即便用刀砍,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破,拿来防御最好。
“你让谁伏法,赶紧把伞给我放下!”
还不等顾前阳进一步动作,为首那人冷冰冰开口。
“你说让我放下就放下,那我岂不是很没……”顾前阳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听这话觉得万分耳熟,凑近一看,汪弦那张冷冰冰的脸死死地盯着自己。
在他头上,一根鸡骨头笔直而立。
“师……师父,是你们啊,”顾前阳左右一看,汪弦身后不正是徐汇、罗恭、姚雪几人吗,还有一人他不认识。
五人看起来都挺惨的,全身赤红,衣衫不整,姚雪的脸也花了,不过卸了妆的她倒是挺好看的。
“大师伯,师父,三师叔,你们可算回来了,前阳想死你们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前阳深知自家师父脾性,小心翼翼地替汪弦取下头顶鸡骨头,暗道这次冒犯,可别给自己穿小鞋才好。
“几日没见,店里还好吧,”罗恭笑笑,眼神很是疲乏。
顾前阳点点头。
“别多说话,回屋疗伤,”徐汇架着罗恭,往院里走。
顾前阳这才注意到,罗恭腰上老长一条血口子,鲜血还往外喷呢。
“姚姐,这是怎么了?我三师叔怎么还见血了!”顾前阳看着心惊,冲姚雪问道。
“别提了,我们碰上邪匠打劫了,”姚雪一脸疲乏道。
邪匠!打劫!
顾前阳身子一颤。
这时,汪弦五人的到来,也惊动了整个伞铺,李稚初三人赶紧拿出药盒,替罗恭疗伤。
“姚姐你跟我说说,那些邪匠长得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凶神恶煞,你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顾前阳好奇道,从小就听过了关于邪匠的传奇,可他从来没见过。
城里的小孩要是不听话,大人们可都拿邪匠吓唬的。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活下来,你姚姐我很厉害的好嘛,”姚雪白了顾前阳一眼,当下就在屋里撑开了天禄伞,“不过能逃回来,还真多亏了这把天禄伞呢。”
众人大惊,刚要闭眼,可料想中的红光没有出现,伞上的天禄图案早已模糊不清,整张伞面发白,桐油被冲走了大半。
“哪来那么大的雨,桐油都能冲掉,”顾前阳可记得自己熬了一大锅桐油的。
许井水凑近一瞧,当即就变了脸色:“不是被雨冲的,这分明是碰上了邪物,桐油发挥了效应,全融化了。”
姚雪等人身上不是血,而是桐油。
“说到这伞,稚初,这天禄桐油是你熬的?”汪弦询问道,他记得自己做的天禄伞没有那么大效果,而一众弟子中,只有李稚初知晓他的桐油配方。
不由心中感叹,总算教出了个像样的徒弟。
可出乎意料,李稚初苦笑着摇摇头,一指顾前阳:“不是我,是小师弟。”
汪弦一听,又是顾前阳,条件反射地就是脸色一沉。
顾前阳心中暗暗叫糟,赶忙道:“师父先别生气,我只是打打下手,桐油还是三位师兄熬的,没效果也别怨我?”
“没效果?效果太好了!”姚雪叫了起来,“阳子你就别谦虚了,要不是这天禄伞,我们五人怕都回不来呢,那邪匠还想追我们呢,都快被天禄抓成瞎子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汪弦再次翻出白眼,姚雪说的没错,他们能逃回来,天禄伞的辟邪作用功不可没,可他又不想表扬顾前阳,只能选择沉默。
“只是……落霞和秋水落到了那帮贼人手里,”下一刻,姚雪又变得哀戚起来。
“哼,醉人居你们也敢去,能回来就已经不错了,”汪弦重重冷哼道。
姚雪脸色很难看:“醉人居那帮人实在可恶,不给我们报酬不说,居然还抢我们的古琴!”
“师父,所以你们这次出去……”李稚初似是猜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汪弦看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屏退众人:“你们都先回去,井水,稚初,三旺你们留下。”
众人知道汪弦要和三位大师兄商议要事,纷纷离开,顾前阳抬教也要走。
“前阳你也留下,”可他脚刚抬起,汪弦就发话道。
李成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顾前阳的目光既惊讶又嫉妒,汪弦这一句话,无形中再次提升了顾前阳的地位。
等众人出去,许井水赶紧问道:“师父师叔,有师爷的消息了?”
徐汇叹了口气,摇摇头:“重要的消息没有,只是一些小线索,不过能够确定你们师爷确实是在斜柳巷失踪的。”
顾前阳在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师爷,自然是这汪记伞铺的店主人——汪鹤。
三年前顾前阳进伞铺前,汪鹤就失踪了。
汪记对外的借口是汪鹤闭关,但其实另有隐情,顾前阳道听途说也知道许多,大致就是汪鹤遭人暗算,自三年前失踪后就音讯全无。
汪弦悠悠叹了声气:“想当初,咱们汪记也是排名前五十的店铺,只是你师爷在拜匠之战前三天突然失踪,没有他的主持,我们汪记这才一路退败,从原本的第四十九,一直退到第九十九。”
“眼看拜匠的日子快到了,如果这第九十九位再保不住,那我们汪记可真就完了,”汪弦有些悲凉道。
“拜匠…之战!”顾前阳低声念叨。
要说这拜匠之战,对于匠人来说,那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日子。
青山城吉庆街,街上有店九十九家,一店不多,一店不少,九十九家店,所售之物无一相同,为全城之最。
其中:
下三十三店,接待平民百姓。
中三十三店,接待达官显贵!
上三十三店,接待王侯将相!!
传闻,吉庆街前三店,话语权甚至比城主府都大。
能入驻吉庆街的店铺,不仅每日利润颇丰,更能得到朝廷庇护,但凡城中任何一家店,都对这九十九个位子觊觎已久。
而每隔三年的拜匠之战,就是它们上位的最好时机,同时也是吉庆街的一次大清洗,届时,凡经营不善、技艺不精、作品不佳者都会在这一场异常激烈的比拼中,被洗刷下去。
最后,剩下的老字号和新晋店铺一起,继续维持吉庆街的最高匠人水平。
能在吉庆街占上一席,是每一位匠人的荣耀。
“三年一度的激烈竞争即将开始,这次,我们汪记不求提升排名,但求守住现有地位!同时我们也希望,你们三人尽快成为良工,为店里、也为我们分担一份力。”
汪弦话音刚落,许井水、李稚初、罗三旺三人顿时瞪大了眼。
“时间是有些急,但汪记已到生死攸关的地步,必须一搏,还有前阳你!”汪弦看向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顾前阳,“你在制伞上颇有天分,短时间成为良工是不可能,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在比赛前,能够接替你这三位大师兄的位子。”
“我!?大师兄的……位子!?”顾前阳一愣,三位老人家还真敢提要求。
“距离拜匠之战还有三月,这三月中,我们会对你们进行集中训练,力保你们能有最大的实力提升!你们……也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汪弦紧紧盯住四人,语气中带着少有的疯狂。
面对这样的汪弦,顾前阳四人不由握拳,重重点头,三位师父的焦灼与急迫,如星火燎原般蔓延到了他们身上。
三年一次的排位赛,那些三年前竞争失败的店铺,可都在外头摩拳擦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