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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林疯子

黑衣老者,乃鼎湖山庄老庄主,即应云齐之父应鹤言。

是岭南一带的武林尊长,喜欢独来独往,天南地北地走动,有打抱不平之事就出手帮忙,却从来不曾留下姓名。江湖上的人多半以为他已经退隐江湖。

这一夜,他救走了云烟双绝,带回鼎湖山庄。因为丁残烟身受重伤,在山庄里调养了许久。云烟双绝也曾多次要辞别回去,一来早日带季王爷的人头回去祭奠先人,二来,也不好叨扰山庄太久。可是应鹤言的盛情难却,便又多住了一阵子。应老庄主说外面的谣言已经四起,因为一本莫名其妙的武林秘籍,都在寻找他夫妇二人,劝他们避避风头。

应老庄主的好意,却引来了云烟双绝的猜疑。但一时之间也不好翻脸。过些时日,应老庄主要到鼎山的剑峰去闭关修炼,临走前交待家中仆人,要好生招待这二位客人,切不可怠慢了,却没有说明云烟双绝二人的真实身份。应老庄主闭关后,云烟双绝又提出要离开,家中奴仆苦心挽留,中间不免起了误会和摩擦。

这一日,少庄主应云齐从京城回来。他这次是护送一批上好的端砚进贡朝廷的。一路上,对季王爷的命案也有所耳闻。回到家中,对这两位陌生的客人不免生疑,他素知父亲喜欢在江湖上走动,但却从来不透露姓名,缘何这次竟把陌生人带到家里来,觉得事有蹊跷。他问起家仆,仆人便把云烟双绝初次来到鼎湖山庄时的场景说了一遍,又转达老庄主要款待这二人的意思。应云齐便料到了七八分。但有一样事情,他竟然和父亲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

这应老庄主自小就以练武奇才自诩,不善于经营家业。渐渐地,把祖上的端砚朝贡垄断权丢弃了,中年以后,妻子早逝,他就对世俗家务更失去了兴趣,从此一心研学武功。应云齐当时年纪尚小,靠着几个老家人的辅助,苦苦支撑这这一份家业。父子二人没有太多的话题,隔阂日渐深刻。

等到应云齐长大成人之后,越来越意识到要重整家风,苦心经营了十多年,又将祖上旁落的朝贡权力赢了回来,半官半商半隐,有人说他是一方恶霸,又有人说他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那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刁钻刻薄、阴险毒辣的性格就是从那段没爹没娘的日子里锻炼出来的。他要任用所有人,同时又要防着所有人。他一心期盼能够通过重整家业,加官进爵,光耀门庭。

在他眼里,云烟双绝不是武林同道,因为他应云齐算不得是武林中人,在他那里,云烟双绝也不是什么需要同情的苦难对象,不是他的客人。他们只是他眼里的一颗偶尔得到的棋子。利用他们,就可以向朝廷邀功请赏。

他私底下对家仆交待,一则,这是朝廷命犯,留在家中是窝藏罪,现在献出去,将功补过,为时未晚;二则,他歪曲了父亲款待云烟双绝的意思,用江湖上的谣言来解释,说老爷子武迷心窍,想要得到云烟双绝的武功秘籍。

又一日,云烟双绝提出离开。应云齐以安排人手护送云烟二人回乡为名,暗地里计划让人将云烟双绝擒获,直接送到衙门论罪。在双方动手的时候,山庄人多势众,加上丁残烟旧伤复发,只好落荒而逃,躲进深山。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在药物、食物稀缺,日日提心吊胆的情况下,丁残烟病情恶化。

在又一次交战的过程中,丁残烟中了蛇仙翁的毒器,气息奄奄,为了不拖累石残云,选择跳崖自杀。石残云悲愤之中,手刃数十人,浑身是血,庄中人马为之一惊,不敢近战,让石残云再次逃进了深山。大家开始对这位莽汉的神勇感到后怕。也有一部分人开始反思少庄主这样做是不是太不仁义了。渐渐想起老庄主的交待来,也有几个极力要为云烟双绝说情的,被应云齐以朝廷命犯同伙的理由囚禁起来。剩下的人也只能是乖乖听命,或者阳奉阴违。大部分人都在期待着九月初九重阳节的到来,因为那一天,将是老庄主修炼九九八十一天出关的日子。

石残云在山涧里找到了丁残烟的尸首,痛哭失声,震慑山林。为报师父之仇,十年磨一剑,和相爱之人双飞江湖,终于有朝一日手刃奸贼,谁知出得狼窝,又入虎穴,爱侣却葬身谷底,到头来,为了什么?他开始恨黑衣老人应鹤言的假惺惺,恨山庄里的上下老小。闭关修炼的应鹤言远不知道,他向来奉行的拔刀相助的江湖道义,一副好的心肠,一不小心,却做了坏事。

石残云把丁残烟埋在了山涧边上,用季王爷的头颅遥拜北方,祭奠师父亡灵,再祭拜丁残烟之灵。从此,这个汉子开始时而激愤,时而疯癫。激愤时,就到庄上去骚扰破坏;疯癫时就批发长啸,在山林中大笑狂奔。

应云齐涉世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千种万种人打过交道,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惹怒一个疯子的结果。虽然石残云从未给鼎湖山庄造成很大的损失,但一个昼伏夜出,疯疯癫癫,喜欢狂呼大笑的疯子,对于喜欢沉静的应云齐而言,是个极大的苦恼。加上他争强好斗的心理,非要把石残云制服不可。这时候的石残云就像一个蚊子,老是在他周围嗡嗡乱叫,他想去打,又打不着,打不死,等你不理它,它又冷不防来叮你一下,然后扬长而去。这是对应云齐的极大侮辱。

在山林间时而快活得像个神仙,时而愁苦得像只山猿的石残云,总把季王爷的头颅挂在山庄出入的路口,冷不防吓人一跳,或者直接就拿着个人头向抓他的人砸去,然后看着别人惊恐万分的样子哈哈大笑。季王爷的头颅早已经生虫生蛆,那些家丁虽说也身经百战,但大都怕石残云这一招。最后庄人没有办法了,只好捏着胆子把季王爷的头颅包回来烧掉,这才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玩具被没收烧毁的石残云,落得无趣。更让家丁武夫们感到惊骇的是,从此以后,石残云身上常常背着个女人,那样子很像丁残烟,远远还可以听见他很开心地哼着小调儿,和丁残烟说着心里话儿。到了晚上,他在把她重新放回到墓穴里。如此这般,就更没有人敢去抓石残云了,但石残云仍旧时不时回混进庄里去搞破坏,拉屎拉尿的事情常有,要么就是丢一些动物血淋林的尸体。这事传到了应云齐的耳朵里,直恨得他牙痒痒的。他永远不会理解石残云和丁残烟之间的感情,也不会理解十年磨一剑的艰辛和隐忍,还有云烟双绝那颗似箭的归心。就像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苦心支撑这百年摇摇欲坠的家业以及对权力的着迷。

石残云在山林间独自生活了数月,对山间的路径恐怕比山庄的人都熟悉。又一次他跳到湖水里洗澡,出于玩乐心理,他想去看看这山顶的湖到底有多深。潜入湖底,他发现了一个水底洞穴,他沿着这个洞穴游进去,漆黑一片,好在他内功还可以,长时间不用换气。抹黑游进去,并没有遇见什么水怪之类。不一会儿,洞穴就由水平方向转为斜向上的样子,他借助水的浮力,一边游泳一边斜着攀爬,又过了一阵,就出了水面。

但这里依旧是漆黑一片。他高兴地吼了两嗓子,有回声!他骂了一句粗话,那回声接连着骂了他好几遍才消失,他觉得这下终于“有人”陪他说话了,他越骂越起劲,竟和洞穴的回声较起劲来,把这一个多月以来心中的怨气、怒气统统都骂了一通,一开始只是一般的骂,回声听起来像是在回骂他,后来他指名道姓地骂山庄的人,从应鹤言、应云齐,再到那些抓他的家丁仆人,这样一来,那回声倒是像在帮着他骂了。他骂的酣畅淋漓。

他断定这是一个石洞,他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在石洞的黑暗中开启了一次次探索之旅。此后,他就不再在山林里风餐露宿了,他把自己的住宿点安排到这洞里来,原想弄点木材进来点火照明,却每次都要经过湖水,木材湿透之后又没有阳光晒干,他就只好继续摸黑,到了睡饱之后,再出去玩耍。但他依旧相信这洞穴必定有另一个出口。于是,他开始在洞穴里搜寻。又过得一个多月,竟把洞穴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个洞穴可以通到水底,可以通到山腰,还可以通到湖岸边,据他走过的地方,就已经有七八个出入口,还有很多他没有进去过的岔道,还有待他去探索。这就是鼎山的八卦洞之坎卦洞穴密道。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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