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如风和应云齐是老朋友了,蛇仙翁不好马上劝退他,只是说明庄内事务繁忙,主人不便见客,所以让他二人先留在半山的茅屋里面住一宿。
为了拖住慕容如风,自己好脱身去见少庄主应云齐,蛇仙翁用香料设局,引程敬晨去到八卦洞口,并用蛇吓得他掉入洞中,他料想程敬晨胆子小,不敢进入深洞,而慕容如风自然回过来找程敬晨,他们自己折腾半天。
却不料,慕容如风想着程敬晨顶多就像自己第一次做那个梦一样,绕进树林子里迷了路,自然就会原路返回。因此他并未理会程敬晨,而是悄悄溜进了山庄,谁知恰好撞上了蛇仙翁。迫不得已,蛇仙翁这才去禀报了少庄主应云齐。应云齐知道慕容如风已经进来,也不好赶走,只好迎了他到亭子里坐,而一概事务暂由蛇仙翁去处理。
出乎蛇仙翁的意料。程敬晨不但没有因为胆子小而蹲坐在竖洞洞口,而是好奇心重走到洞里,还误打误撞打开了八卦洞后山的石门,因此才有了挂在半山腰被石残云救起来的那一幕。这一大动静,招惹了正在巡山搜找石残云的武夫们,他们误以为程敬晨就是石残云,赶忙让李松来请示可否进入八卦洞搜寻。李松来是来了,大半天没有回去,众人等得不耐烦,又因为没有进入过八卦洞,就决议先斩后奏,进入了八卦洞,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为了抓石残云,料少庄主也不会责备太多。他们却不知道,正在这时,向来与他们不和的蛇仙翁,已经悄悄设下了局,想置他们于死地。
蛇仙翁向应云齐禀明了如此这般,应云齐同意了蛇仙翁的计划,这真是借刀杀人于无形之中,到时候父亲问起,也可以推得个一干二净。这就是坐在慕容如风对面,平静如水的那个应云齐。
而坐在应云齐对面那个疑虑在心的慕容如风却在念叨着程敬晨。程敬晨此刻,真的不在半山腰的茅屋里、林子里,也不在八卦洞里。而是在这广大湖水的另一个岸边的石洞里。
同一个湖的另一个岸边。山洞。
程敬晨昏睡在一张光滑但湿漉漉的岩石上。不久之后日已经西斜,有一道淡淡的金黄色的光亮照进洞里,照在程敬晨那张头发凌乱、苍白的脸庞上。他的嘴唇也是发白的,在水里泡了好久的他,显得那样的疲累。渐渐地,西斜的阳光移动到他的脸上,眼睛上,他慢慢醒来。好安静的世界,只剩下两种声音交织着,一种是岩洞里的滴水,滴答,滴答,滴答,另一种声音则显得不那么有规律,那就是他的饥肠咕辘辘地响一阵,没一阵的。
久睡醒来的他,看到照射进来的一道光芒,是那般的刺眼,微微睁开眼睛,又闭上了,这是哪里?他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一天没有进食了,筋疲力尽,思索显得那样困难。他隐约想起他刚才做的一个梦,他梦见一把大火烧掉了一个大的庄园,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一个湖边,因为他清晰地记得那熊熊烈火倒影在湖水中张牙舞爪的样子。火中有人呼喊着,哭爹叫娘,也有许多人匆匆往外奔走。有一个全身着火的人,朝他扑来,他顾不了那么多,也往前逃命。他就跌入了水中,水里面有个洞口。
“你醒啦?”这是石残云的声音。程敬晨在梦境的沉思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扰,把那梦境活生生地抛却了,以至于后来再回忆,竟然想不起水中洞口后面的事情。
他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石残云提了一只血淋淋的死透了的兔子进来,笑嘻嘻地朝他说:“醒了快来吃点东西,我看你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程敬晨一脸疑虑:“就这样吃?”完全提不起兴趣。
石残云又说:“怎么?不饿吗?你不吃我吃了。”说着就大大咧咧地坐在程敬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掏出匕首,把那兔子的毛发迅速清理干净,然后用匕首将兔子肢解,一边瓜分一边把切碎的生肉丢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口角还时不时流出一些兔子血。
程敬晨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头扭向另外一边,看着山洞缝隙里照射进来的夕阳光亮,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呐!留给你的!”石残云喊道,随即有一块兔子肉飞了过来,程敬晨随手接着,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头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而这个血淋淋吓人的头恰好捧在自己手上,距离自己的脸不足两寸。实在是太瘆人了,“哇”的一声,程敬晨猛地把那兔子头甩了出去,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也不记得自己精疲力尽了,呕吐了一滩酸水。
那个血淋淋的兔子头,让他在记忆中迅速搜索到什么信息,他全身颤抖,双手抱头蹲在山洞角落里,不再敢四处张望。沉陷在恐惧里无法自拔。这一边的石残云哈哈大笑起来:“想吃自己去抓!我哪有什么好吃的留给你。”程敬晨却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换做平时,他又该是因为这句伤自尊的话想很多很多了,但这时候他却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见在一个峡谷里,季王爷那肥大无头的尸身真正自己的身后,用一只肥大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还咕噜噜地说:“不要找了,我已经没有头了。”
“头?头!对啊,兔儿头!”程敬晨处于极度恐惧的迷狂状态中,喃喃自语,他忽然惊呼:“你的头就在这里啊!”一边说着,一边朝兔子头的角落看去,却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天色已经暗淡下去了。能看到的是石残云静静在岩石上打坐调息,他误以为那是季王爷,喊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不是我害死的!”
程敬晨不这样说还好,石残云听他这么说,心里想到:“原来这小子是做了亏心事,胆子这么小,疑神疑鬼的,让我吓他一吓。”他随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子,还~我~命~来!”这声音幽幽地,似有若无,仿佛来自于山洞石缝中。
程敬晨往后一缩,蹲坐在石洞角落里。用眼角余光去看着黑暗中石残云的身影。石残云又说:“我~在~你~背~后。”程敬晨脊背一凉,丢了魂一样朝那一丝光亮的地方冲出去,冲出这山洞,眼前一亮,洞外毕竟比洞内亮了一些。这时候,一弯新月挂在了天边,倒影在静静的湖水中,暮色苍茫,让人顿生一种虚无感。
但是他不去理会这些,还是不停地奔跑,直到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又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在追赶着他,一骨碌翻身坐起,背靠山壁,再去看时,却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在追自己,只有晚风在轻轻地吹。他只好看着天边的那弯新月,愣愣地发呆。
“什么时候了?”他自己问自己。从书院恒湖那晚的小聚,再到八月秋闱考试,还有这一路跟着慕容如风疲于奔命,也过去一个多月了差不多两月了吧?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九月初,重阳节前了。已经入了秋的时节,夜晚的山上寒气已经稍重了,程敬晨又冷又饿,哆嗦成一团,想起了许多往事,不禁黯然泪下。
此时此刻,想起往事的,还有石残云。
他吓跑了程敬晨之后,自然是得意了一阵子,但很快,洞里完全暗淡下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时,他听到岩石边上滴落的滴答滴答声,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了。这个一半正常一半疯癫的汉子,开始了他近几个月以来的回忆,也是关于一颗头颅的回忆。
正月底,五岭峡道,暗夜。
山寨的贼人早就盯上了的匆匆赶路的季王爷队伍,只为劫财。当他的人马把季王爷的队伍打得七零八落的时候,石残云和丁残烟这对夫妇出手了。他们追踪季王爷十年,天涯海角,屡次下手,却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而季王爷却继续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天南地北地去旅行。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他逍遥了。
连续砍翻了两个季王爷的替身之后,丁残烟终于在兵卒群中,找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一剑封喉,一直对云烟双绝持轻蔑态度的季王爷,终于一命呜呼,以至于多次刺杀失败的云烟双绝夫妇一时间都难以相信,幸福总是来得太突然。按照原来帮中定好的约定,他们割下季王爷的头颅装好,准备回总舵祭拜先师之灵。
就在此时,山寨的人马开始和他们进行纠缠,丁残烟多处受伤。幸好有一黑衣老者到来,飞沙走石,让山寨人马损兵折将。随后就带走了云烟双绝夫妇。
黑衣老者,乃鼎湖山庄老庄主,即应云齐之父应鹤言。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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