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得一个多月，石残云竟把洞穴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个洞穴可以通到水底，可以通到山腰，还可以通到湖岸边，据他走过的地方，就已经有七八个出入口，还有很多他没有进去过的岔道，还有待他去探索。这就是鼎山的八卦洞之坎卦洞穴密道。
那天他正是在洞内游玩的过程中遇见了挂在悬崖边上的程敬晨，把他拉了上来。从程敬晨的口中再一次听到“云烟双绝”这个词的时候，他被震惊得稍稍清醒。随后还在众人追赶、呼喊中，直觉地认为程敬晨是和自己一伙的，又带着程敬晨从水道里逃到了岸边。
暗夜，湖边。
程敬晨呆呆回想了这几个月以来的大大小小事情，他确确实实有些想家了，自己再怎么不济，回到家里总是有关爱的，尽管自己是那样的内疚。慕容大哥不也考了很多次吗？我这只是第一次，可以回去认真再学几年，再来考，或许能够如愿。
他想到慕容如风了，想起这一月半月以来和慕容如风在一起的种种场景，慕容大哥是大好人，但是为什么总要被别人追赶呢？而这样简单的谣言，为什么总有人相信呢？或许，追杀他的人，不是真的相信谣言，只是通过谣言作为借口，来达到之前本来就想达到的某些什么目的罢了。真的是这样吗？他摇摇头，苦笑了。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连江湖都没有踏入半步，又怎么会知道江湖中的种种恩恩怨怨呢？
他最后想到的场景是蛇仙翁给自己吃的那颗甘露丹，那滋味真香啊，现在想起来都会生出唾液来。不好！那会不会是毒药？古人云：“良药苦口”，这么香的丹药，估计是毒药了。坏了坏了。想到这里，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咕咕地一阵响动。他的的确确是饿坏了。从吃了甘露丹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过去了，他又跑又跳，还被暴打、泡水，什么仙丹吃了都不能撑到这个时候啊。加上这时候又静静地胡思乱想了一大通，精神消耗得更快了。头脑竟有些晕晕的。他原本还计划思考一下蛇仙翁为什么不来救他，慕容大哥为什么不来找他，但这时候昏昏沉沉开始了，思索起来也不清醒了。山间湖边的晚风轻抚，也有了些困意，就蜷缩在一块岩石的边上渐渐地睡着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这山间湖边又渐渐起雾了。浓浓的雾，就和他昨晚在仙人亭那里见到的雾气一样。一种逼人的寒气在他周围也渐渐生成。
雾气里，走出来一个黑影。蓬头垢面。这就是石残云。
石残云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他隐约觉得程敬晨似乎知道自己和季王爷之间的事情，他决定来问个清楚。与其说是问清楚，不如说是找程敬晨聊天儿解闷。因为在一场凶杀案中，没有谁比杀人凶手更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了。他作为一个在逃的杀人凶手，想知道的只是后来的外界的事情。
他沿着程敬晨跑出来的方向寻找，终于在雾气中看到了程敬晨蜷缩着的身子。他哈哈大笑，而程敬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顺势飞起一脚，要把程敬晨踢醒。程敬晨挨了他重重的一脚，原本是傍着石头坐着的身子，顺势扑倒在地，不吭一声，一动也不动。
石残云哈哈大笑，说道：“小子！起来！不要装死。死人我见得多了，你装得还不够像。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了，发现程敬晨无动于衷，他又踢了几脚。程敬晨真的像一具死尸一样趴在地上。这下子石残云慌了，好不容易得来个人可以聊天儿解闷，就这么不禁打被自己踢死了？他急忙俯下身来探了探程敬晨的鼻息。气若游丝，嘿嘿，还没死。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他想起丁残烟身患重病又遭人追杀时候的情景。丁残烟就是这样被延误了时间，一点一点被病痛折磨得气息奄奄的，其实最后中了蛇仙翁的蛇毒，更是下定了她放弃生命的决心。这样，对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未能亲自带狗王爷的人头回去祭拜父亲的在天之灵，未免是终身遗憾。
石残云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救救他！”他不能再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步入死亡了。此时的石残云，又是那样的理智和清醒。他一把抱起地上的程敬晨，却一时间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这时候程敬晨那不争气的肚子又热热烈烈地唱了一会儿歌，这倒是给石残云提了个醒，原来他是没有吃东西，又在外面感了风寒。他把程敬晨弄回洞里面安置好。又返身出洞，到黑暗的雾色里摘了些果子回来。不知道去哪里弄了写破烂瓶罐，搞了点清水给程敬晨喝。将程敬晨像个大爷一样伺候着。在石残云眼里，这是一场新的好玩的游戏，又是一次将自己对师妹的死亡怀有的内疚之心的一次补偿或者是发泄。
程敬晨在迷迷糊糊之中，对食物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在石残云的悉心照料下，吃饱了，喝足了，力气稍稍恢复了几分。只是脑袋仍旧发烫。这对于如今的石残云只是小事一桩。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悄悄地摸进了鼎湖山庄，搞到了一些药物。路过山庄的厨房时，看到灯火明亮，靠进一瞧，真他娘的香啊，看着他直流口水。原来厨房里已经开始准备早餐糕点了。他近几个月来都是吃些生果子、生肉，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熟食物了。
他在窗外盯了一会儿，数好了人数，看准了那些人的走动情况。瞅个好时机，溜了进去，兜了十来个包子在衣服里又闪了出来，竟然没有人发现。这时候他看到晒在窗下的一个白色布袋，心中念头一闪，决定要饿应云齐一顿。蹑手蹑脚地把那布袋弄了下来。等得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没到早点时间，那些厨子都退了出去歇一歇等一下再来端早点。
天赐良机啊这是。他等那几个厨子都走了，又溜进厨房，把各种各样的糕点、包子等等，都七荤八素地倒进了那个布袋里，提着就蹬上了院墙。一声鸡啼响彻庄园，天边开始亮白，他有一丝丝的恶作剧的窃喜。就在落地的时候，心中忽然又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贼。唉，身不由己。当初师妹在世时，我若能发现山洞这个藏身之所，若能如今天这般肆无忌惮地偷食物、药物，师妹也绝不会就这样白白地被伤痛折磨了。但是真在那时候，师妹又怎么会容得我去做这样鸡鸣狗盗的勾当呢？唉，唉。
他一边想，一边走，已经到了岸边的洞口。什么为侠仗义，都是****一坨。还不如做个疯子来得舒坦。他心中自己安慰自己一句，就跨入洞中。
程敬晨在昏沉的睡梦中嗅到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渐渐醒来。二人相视而笑，相对坐着，风卷残云一般狼吞虎咽。饿到极致的人，竟然可以把原来坚守的仁义道德抛却到九霄云外去。吃饱了，喝足了，程敬晨又在石残云的软磨硬泡下服下了风寒药。石残云就开始啰里啰嗦地把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讲得眉飞色舞，异常兴奋。
程敬晨听到这些食物和药物都是石残云偷来的时候，脸色顿然一变，一本正经地反对，又要抠喉咙，想要把刚才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他的理由自然还是夫子的那套“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云云，又引经据典了一番。
石残云听了苦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开始空口讲大话啊。有本事你刚才不吃不喝啊我去。石残云见他这样糟蹋自己弄来的食物，怒火中烧。一巴掌掴过去，把真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大道理的程敬晨掴得人仰马翻、鼻青脸肿。石残云看他这幅熊样，哈哈大笑起来。石残云曾经也是一个“仁人志士”啊，如今为被人逼迫，沦落到这般田地。他最是看不惯那些装模作样，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了。这一巴掌打得真是痛快。
程敬晨愣了愣，捂着被打疼的脸，斜眼看着石残云。他知道眼前这个是个疯子，时而正常时而发神经。他不敢多理这个人，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去。原本很“热闹”的洞穴里，顿时间就很安静，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程敬晨脑子里又转过了许多个念头。他觉得应该趁早离开这个疯子，找路回去茅屋那里，找到慕容大哥才好。再说了，自己也该回去杉源了，不知道家中或者书院里可发生了什么大事。终究不应该在外面游玩太久而荒废了学业。
石残云却是满心的懊恼，自己何必跟一个书呆子较真呢？他只是个毛头小子，掉几句书袋也是正常的。好不容易有个人作伴，却又如此待他，真不该。该对他好些才行。他虽然是这样想，却始终开不了那个口。两个人就一直沉默地呆在那里，各自想自己的事情。
2016.1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