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站在一处高地上，冷着脸俯视前方。他的视线中，乱糟糟的队伍正在逐渐重整。
七轮火炮轰击之后，两军的距离已经抵近到一次冲锋就足以威胁炮手和火炮本体的程度。对方并不打算冒这个损失的风险——毕竟炼金火炮绝不是什么常见货——让火炮进行更加影响士气的直射，而是让两个方阵上前将火炮部队挡在身后，形成中心突出的突破阵型。
这原本应该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击溃一个正在移动的方阵永远比击溃一个严阵以待的方阵更简单。但将军现在更需要的是重新整队，挽回因为火炮而损失的士气。所以，接战前的这一段时间，就在诡异的“互不干扰”中过去了。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敌人竟然没有把握住这种机会用弓箭手进行覆盖射击，而是放任他们自行整队。
“伯爵大人，”爵士骑着马一路飞奔过来，他不但要执行传令兵的任务，同时还要负责接收和整合斥候传来的情报，工作非常艰****据目前的情报，敌方第一列部队有八个长枪兵方阵，约……”
将军抬手止住他：“我看见了，圣教的标准次级长枪方阵，横十六人竖八人，这我还算记得。其他呢？对方的总人数？远程部队在哪里？为什么不攻击？”
“……都没有找到。轻骑兵太少了，您又要求保守避免损失，被干扰很严重。”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向他：“那就这样吧。收回斥候，加紧整队，弓箭手先行抛射。对方再不攻击，我们就缠上去。”
“可是……”
将军再次打断了他：“如果单凭这里的兵力，这仗没法打。但是，我们正面的目的就是顶住，缠住，打散对方的阵型。”
将军抬起头，看向远方：“有些时候，我们要学着相信友军。”
“为什么还不进攻？”
神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旗帜。他伸手示意一名旗手：“去找圣女阁下，问她为什么原地结阵，还有弓箭手呢。”
“为什么还不退后？”
站在高台上的少女轻轻跺了跺脚，神色有些焦虑。她并不回头，只是举起手命令身后的传令兵：“去找达尔朗神父，让他立刻回来。”
“让我退后？”神父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传令兵，表情甚至有些狰狞：“她……圣女阁下以为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前方有方阵保护已经足够了！如果连指挥官的旗帜都躲在最后方，谁来支撑士气？不是考虑到她，我就把指挥塔列在阵前了！”
“不，不能让弓箭手射击。”少女摇摇头，不肯看身后的旗手：“神父还在前面，他没有头盔和盾，覆盖射击太危险了。等他撤回来再说。”
“对方似乎真的有坚守阵地的打算……”看着眼前基本已经重整完毕，列成一个一个多排横队的军队，将军的眉头舒展了许多：“虽然不知为何，但是至少给我军争取了很多时间。”
平心而论，对于他接下来的打算——也就是把战斗拖入近身混战——而言，阵型真的不怎么重要，但阵型本身也是士气的一部分，更不要谈因为对手不进攻而随着时间鼓舞起来的士气了。
“尽可能横向展开，不必太厚。”将军思索着缓缓开口，不时停顿一会儿。随着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有数名兼职传令兵的卫队骑兵冲向指定的方向：“弓箭手直接射击前排，缓速射，不必考虑对方的弓箭手。盾矛兵结阵前进，不要突前，找到机会插入。”
又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所有其他的传令兵都离开之后，将军有些突兀地转过身：“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伯爵大人。”
“这些兵力当然不可能一换一，他们很快就会崩溃，然后像兔子一样四处逃散。我用他们来换的，是时间。”
将军的判断非常准确。
圣教的一大特殊之处，就在于底层士兵武器装备的制式化。体现在目前，就是这些长枪兵，尽管只有简陋的皮甲且没有盾牌，却无一例外都装备着等长的双手长枪。这正是长枪方阵的必需之处，也是其精华所在。如果说因为缺乏完全的训练而导致他们很难在冲锋中保持军阵，那么原地固守也完美弥补了这一缺点。用缺乏防具甚至武器的农民征召兵冲击这样的长枪方阵，即使能造成伤亡，同样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不过限于背后担当督战队职责的重步兵正手持长矛虎视眈眈，作为前几排的农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然后……在数把长枪的连续攒刺之下变成尸体。
弓箭手们的射击对无甲的农民造成的伤亡，只怕比对他们穿着皮甲的敌人还大一些。但将军本来也没有用他们进行杀伤的打算，目的只是为了让前线更混乱，更容易变成混战罢了。数百名来自各位贵族的农民弓箭兵手中的短弓进行抛射很难致命，有的甚至无法穿透皮甲；而直属于将军本人的长弓手们则进行着更为准确的平射，但他们的数量太少，而且对士气影响不大。
第一个成功践踏着同伴的尸体冲过枪阵的农民挥舞手中的短刀，拼命捅向面前长枪兵的脖子；他的对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继续进行着突刺的动作。尽管成功划开了对手的脖子，但是还等不及溅起的鲜血冲淡他满脸的癫狂，后排探出的枪尖就刺穿了他的心脏，然后轻轻一拧，再重新抽回，将他变成同样的尸体。
不过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成功冲近第一排长枪兵，这个阵型越来越难以维持下去。同伴与敌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缺乏视野的后排往往难以锁定目标，有时甚至会误伤战友。
“后退！后退！”
神父死死地咬着牙，手中的大旗几乎被掐出了指印。
他已经把自己身边所有的旗手都派了出去，只希望能够在这种混战中尽可能取得一点指挥上的优势——毕竟开局的优势几乎已经被完全浪费掉了。
不过看来或许真的起到了一点效果：至少侧翼的方阵已经开始移动。如果能成功进行轮换，那么完整的长枪方阵可以轻易碾碎这批只是勉强还没有溃逃的敌军。
但愿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