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自己所接受过的最糟糕的远程掩护了。
看着队伍后即使已经整队依旧显得乱糟糟的弓箭手们,贝伦的心情有些郁闷。
曾几何时,与他并肩作战的都是帝国精锐,远程部队亦不例外。手持重型复合弓身配长剑,远近皆优的禁卫军弓箭兵,从黑海沿岸一路南下,轻甲短弓擅长埋伏与侧袭的特拉比松弓箭兵,或是来自意大利北部以对射压制闻名的米兰巨盾弩兵,和西西里岛与塔兰托渡海而来,使用新式武器的拉丁火枪兵。
似乎有些讽刺:站在最前线保卫帝国的,都是这些和自己一样的外邦人。
晃了晃脑袋,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为什么今天总是胡思乱想?对于即将上战场的战士来说,这可是个不详的征兆。
“贝伦?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太对?”伯爵全副武装地走在他身边:“太过弱小的敌人让你厌烦了吗?哈哈,其实我也是一样,还是南边那群剽悍的蛮子好些,他们可不会忘记了冲锋。”
“不过不要着急,”伯爵抬起带着锁甲手套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仗打完,我们就回家去。”
“佐尔格伯爵大人,”同样穿戴整齐的女骑士走在他身边。因为铠甲的缘故,她看上去还要更英武一些:“希望将来也能共同战斗。”
按她自己的说法,“希望能在最近的距离观赏强大战士的战斗”,因此也一道跟了过来。
“当然,我也希望能与您一同战斗。啊对了,”伯爵突然换了种语气:“贝伦,回去以后我就给你一块封地。按帝国爵位法,我最高可以分封男爵。然后我们就去打仗!砍那群蛮子!我再从老师那儿借点弓箭手,只要能拔掉几个部落,就可以向外移民过去垦荒了!”
“佐尔格伯爵大人,请严肃地对待爵位。”
“大人,还是先打完这仗再说吧。”
贝伦抬起头看向远方。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主力部队已经很远,远到只能勉强看见一条黑线的程度。为了隐秘考虑,伯爵这次行动并没有带自己的旗帜——当然也并不需要,他们的目的是砍倒敌人的旗帜。
用数学家的说法来说,现在他们,主力,敌军大致形成了一个直角,而他们目前要与主力平行直线前进,然后从侧翼凿穿敌人。
非常常见的夹击战法。
“听到号角声了吗?”
“是的,大人。”
“主队开始前进了。我们现在要盯紧他们,平行前进,不能靠近也不能远离,而且要比他们更快。”
“是的,大人。”
“圣教的家伙因为教义的缘故,基本上士气一定比我们好,而且只要结阵就很难溃散。再考虑人数问题,我估计主队只能缠住他们半个小时,然后就会出现溃逃。一个小时之内,估计就只剩下弓箭手,还有那位将军大人自己的部队了。”
“骑士们呢?他们如果带队,应该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他们?一个人难道砍得穿一队人?长矛多捅几下,骑士也要死。”
“所以说,”伯爵很严肃地开口:“如果你不保护好我,你的佣金就没有了。”
“……是的,大人。”
“佐尔格伯爵大人,请像个骑士一样发言。”
少女踢开脚前的小石子,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喂,达尔朗,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军阵前方,一面白底黄十字的三角旗与另一面较大的白底黑十字的方旗共同在风中飘扬。与那些仍然保持着世俗传统的加盟国不同,直属于主教和教廷的军队早已抛弃了贵族和纹章,这两面旗帜,代表的是二人的身份——一名圣女候补,与一名指挥官。
二人身后各自站着一小队的旗手。因为这个职业往往是敌方第一关注目标的缘故,一面旗帜往往都会配备多名旗手。而举着小旗的传令兵则一个也没有——他们正聚集在真正的指挥官那里,时刻准备着传达命令。
“请保持耐心,圣女阁下。”神父依旧穿着那身袍子,没带头盔,但衣内鼓鼓囊囊不时传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他提起手中的沉重权杖,轻轻顿在地上:“即使在战争中,也不要忘记祈祷。而在羔羊祈祷时,若是没有警惕的牧人四下张望,狼群就要欢庆了。”
二人站在整个军阵的正前方,身后两千人共同俯首于地。这有些壮观的景象在第一次看到的人眼中实属愚蠢:若是被人袭击,那么他们连重新结阵的时间都有些紧张。但是,对于圣神的信徒,战前的祈祷仪式又不可或缺。
于是就有了这种权宜之计的安排:在信徒祈祷的时刻,带队者则负责守护。
远方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已经能看见军旗的顶端。当然,在这片开阔地上,视界是双方共通的。少女转过头,看了一眼军阵后方,那儿正矗立着一座约有三层小楼高的木塔:“真羡慕姐姐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聪明到可以指挥呢?”
虽然算是主动出击,但他们目前占据了主场优势,反而只需要等待敌军撞上来就好。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指挥官的愚蠢,而是技术的碾压:
四门炼金火炮就停在阵前,炮口对准前方,助锄已经插入了泥土。四人一组的炮手同样俯首于后,默默祈祷。
若是敌方不出击,那么将整个军阵向前挪动,然后以火炮轰开城墙,也是一样的。不尽早进攻的话,只会因为阵型不及展开,而受到更多的远程杀伤。
祈祷完毕的瞬间,所有人同时站起,以训练有素的速度重新整合军阵。
“距离也差不多了……开炮吗?”
“是的,圣女阁下。请您后退吧,接下来无法注意您的安全。”神父郑重地躬身行礼。
“好吧……达尔朗,你这家伙,一定要胜利啊。”少女背对着他,握紧小小的拳头挥舞着。
看着少女与簇拥着她的旗手一同退入军阵内部,他直起上身,重新面向前方的敌人:“定标,试射。”
在这段时间内,他以及他的旗帜,将和炮手一同站在最前方。因为火炮本身无法快速撤退,因此敌人接近到足够的距离之内后,第一排的方阵就会上前:那时才是他们撤退的时机。
一名炮手清理炮膛,一名炮手搬起药包;一名炮手拿来石弹,最后一名炮手则举着已经烧红的火钳。当引线燃烧到末端——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