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秋天,他的身子跟往年一样,不停的咳嗽,有时候还咳出了一大口的鲜红,他用手帕包起来,看着触目惊心的鲜血,他不断问自己,他是不是活不久了。
平时很少出门的洪家三少爷,坐在凉亭内,看着一塘已经凋谢的莲花,若有所思,苍白的肤色让人看着就心痛。
这病已经跟着他十多年了,十多年来寻遍各地的名医,还是无法将他的病治好,幸运的他是苏州城首富的三少爷,买得起名贵的药材给他吊命,若不是这样,早就去见阎王爷。
身旁的书童洪生看见了,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让他顺顺气,“少爷,我们还是进屋子吧!夫人让厨房给少爷炖了川贝枇杷露。”
洪景天轻笑着,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说不定,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洪生,你去告诉厨房的王婶,让她帮我弄一碗米粉吧!”突然很想吃碗热腾腾的米粉,突然想起卖米粉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好,我这就去,不过,少爷,你还是回屋子里去吧!”洪生担心少爷的身子,这秋风虽然清凉,但少爷自幼身子弱,经不起那么凉的秋风,万一病情恶化了,他担当不起呀!
待洪生离开后,洪景天就回到屋子里。
回到屋子里,的确是暖和了不少,只是闻着一屋子都是草药的味道,他的眉头轻皱着,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必须每天要喝三大碗苦苦的中药,不然他就会咳得更厉害,为了小命,他唯有听从大夫的话,每天三次,现在是中午,看到桌面上放着刚熬好的药是正常。
刚坐下不久,洪生就捧着热腾腾的米粉走了进来,“少爷,米粉来了。”
香喷喷的米粉让洪景天顿时打起了精神,吃了第一口,王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但是跟福来米粉的味道差远了,那里的米粉才是极品,汤底浓郁,而眼前的这碗米粉的汤底火候还没够,不过还是吃完了。
洪生奇怪了,从前天回来,少爷一直说有关米粉的事,还说卖米粉的姑娘长得水灵灵的,于是他打趣道:“少爷,莫非你喜欢上别人了?”
洪景天轻拍了洪生的脑袋一下,“去去,什么是喜欢,你懂吗?本少爷将她挂在嘴边叫欣赏,欣赏她的美貌,不懂就别乱说。”
洪生哦了一声就摸着脑袋傻笑着问道:“难道少爷就懂什么叫做喜欢吗?”
轻咳了几声,洪景天无奈翻了一下白眼,“本少爷不懂,难道你懂吗?喜欢一人就是无条件的接受她的一切,每天看到她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此时此刻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卖米粉姑娘的样貌!不禁傻笑起来。
见状,洪生足可以判断他家三少爷十月芥菜——起心了,在一旁偷笑着。
他相信,很快,他就可以看到她了。
一阵风吹过,将屋内的窗吹得发响,洪景天有点冷,让洪生马上将窗子关上,这几天,他老是觉得气促,胸口闷闷的,咳的时候比往年转季厉害多了,他是不是时日无多了。这句话,他在心底问了无数次。
淡淡的忧伤爬上苍白无色的俊脸,拿起还冒着热气的苦药,缓缓灌进嘴巴里。
“少爷,来,吃颗蜜枣。”洪生马上将蜜枣递了过去。
接过洪生递过来的蜜枣,这十多年,最苦的药他也喝过,可以说,他现在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他过了今天,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真是没用的身子,只不过是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躺在软榻上,让洪生拿来了被子。
刚入秋而已,洪景天就觉得很冷,要是到了深秋,岂不是十床棉被盖在身上?
躺着不久,眼皮很重,但不知道是谁扰人清修,阵阵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洪生,谁那么讨厌,明知道本少爷正在修身养性,还来静心阁打扰,不想混了......”
最后的那几个字,洪生听不清楚了,进来的人是夫人身边的侍婢,冬青。
人如其名,一身青色衣裙,腰上系着佩环,每走一步,妙趣横生,甚是悦耳。
洪生马上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恭敬的说道:“不知冬青姐到来,洪生有礼了。”
冬青看了看躺着的少爷,尽量将声音压低小声道:“小姐姑爷一家都回来了,夫人请三少爷到前厅见客。”
既然是姑姑跟姑父前来探亲,那么再累也要到前厅见客。
“冬青姐,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跟三少爷过去便是。”
换好衣服,洪景天领着洪生往前厅走去,今天刚入秋,吹的是秋风,居然将咸家一家吹过来了,不禁好笑。
来到前厅,原来他们早已经到了,大家都在等他,洪景天不好意思走到姑姑姑父跟前打招呼,还跟姑姑身后的表弟示好。
姑父在杭州做丝绸生意,早几年,从东北运来的那批上等的丝缎因为被白蚁咬了不少,亏了钱,幸好,他还有几间铺子经营不同的商品,以数补数,才不会亏那么多。而出嫁多年的姑姑秋桑一家人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娘家探亲,今天突然到访,未必是好事。
他这个表弟,咸竹蜂小他一岁,是老太君最疼爱的外孙之一,听说,他自幼就被父母给宠坏了,前些日子还因为调戏良家姑娘,被抓进官府里去,要不是洪老爷出面,他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
“表弟,多年不见,都长大了。”洪景天轻咳了几声,胸口闷闷的,只碍于有客人在,他只好轻咳,然后忍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用手帕捂着嘴巴,将红色的液体吐在上面。
他现在的身体也只有自己清楚。
“倒是表哥你越来越英俊潇洒了,我是姑娘,一定嫁给你!”
“呵呵,表弟真爱说笑!”倒是个口甜舌滑的混球,姑娘嫁他岂不是糟蹋别人吗?
聊了几句,洪景天注意到咸竹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旁的白薇身上,让他浑身自在的,“薇儿,这是姑姑的儿子,蜂表弟。”
咸竹蜂这才回过神来,“是表嫂吗?”看她娇俏的模样,甚是可爱,如此人间尤物,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洪景天淡淡的说道:“刚过门的小妾。”
被点到名的白薇上前微微倾身,“表弟好!”
“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妩媚,婉转温柔的声音,让咸竹蜂听了整个人软绵绵的,炽热的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流连。
白薇也注意到咸竹蜂的举动,她不好意思躲在洪夫人的身后。
这次,他们一家人前来拜访,是因为咸竹蜂,让他换一下环境,重要的是让老太君好好管教一下他。
“娘,你是最疼爱蜂儿的,以后蜂儿就交给你来教导了。”秋桑拉了一下儿子的衣袖。
“对呀!姥姥是最疼蜂儿的,对不对?”
老太君笑得哈不拢嘴的,“都是老身的好孙儿,个个都疼!以后这里就是蜂儿的家,有姥姥管教,一定会是个好孩子。”伸手摸了一下外孙的头,“秋菊,去帮表少爷收拾一下东苑的厢房。”
老太君的一声令下,唤作秋菊的侍婢恭敬退了下去。
目光又转移到秋菊的身上,看着她渐渐远去的倩影,心想,难道洪府里的侍婢都是那么漂亮的吗?这回,他可是来对地方了。
他们聊的都是生意上的话题,时不时还加上几句家常话,洪景天早已累坏了,他捂着胸口,努力挤出话来,“姑姑,姑父,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明明是十来个字,在他口中说出来是如此的费力。
明白的,谁不知道洪家三少爷自小有咳血病,这病本来就是要好好休息的,老太君就准许了。
“老身这孙儿命苦呀!要是能换他健康的身子,老身宁愿折寿十年!”
洪夫人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呸呸,娘亲,你要保重身体才是,天儿的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只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还是会好的。”几年前大夫说她儿子的病......随时都会......想到这里,她神情忧伤,但还是跟大家有说有笑,来转移她心中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