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厂主,你也玩够了,现在能把我放开了么?”
围观路人只看到马金耙忽然像中邪一样,浑身一个激灵,犹如醍醐灌顶一样瞪了瞪眼睛。
“哎呀兄弟,我怎么把你伤成这样了?”
说着,他在众人大吃一惊的表情里,手忙脚乱的不顾倒刺将锁链一圈圈解下,解完以后他的两只手也面目全非了。
“你可是十善山庄的客人,我老马大老粗一个,真对不住兄弟了。”
寄红蝶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寄无梦更是紧蹙眉头,死死盯着马金耙,可马金耙除了突然客气外,毫无异状,说话还是马场腔,一举一动还是能看出他游牧人的秉性。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围观的路人一个个都喊着神了,而寄红蝶和寄无梦深知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功法,但哪种神功可以让人被控制了神志还会如此清醒?
有此疑问的人不光他父女二人,挤在人群里的蓝衣公子也在思索着。
掌控人心智的功法武林中有千千万万,首当其推的便是紫霰山的第一圣人莲中佛,控人心智在眨眼之间,能一神多控,甚至还能裙带相控,即通过一个人,来控制另一个人。
但中招的人皆会昏昏沉沉,六神无主,如行尸走肉,骗得过普通人却骗不过功力高深的高手。也有中招后依然清醒的,但神志如常并不是改变秉性,一旦听到施法者的号令才会进入失神之态,依然是昏沉模样。
眼见马金耙毕恭毕敬的将众人请回山庄,年轻人忽然觉得那一袭水墨长衫,看似病怏怏的羸弱青年十分有趣,竟还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他眼波一动,足尖一点便凌空而起,身形遥遥一闪,如矫燕行空,身形凌空一化,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寄无梦只觉身侧忽过一道冷风,回神便见一位蓝衣公子站在了门内,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手提一只剑一般长的竹箫,虽看不见面容,但其身形器宇轩昂、英姿飒爽,绝不是凡类。
“素闻庄主惜才之心甚重,不才在下独孤人,自荼山而来,还望庄主收留。”
“当今江湖果然人才辈出,”寄无梦抱拳一礼,家主之风蔚然而出,“荼山在最东,远洲在最南,远道而来皆是缘,十善山庄岂有不欢迎的道理。”
蓝衣公子哈哈一笑,声清而脆,带着十足的桀骜之气:“庄主,请了。”
“请。”
寄无梦带头走入庄内,堂前的乐师和舞姬眼色十分活泛,立刻拿起家伙继续表演,门生也都纷纷起身举杯相迎,贺寄庄主大寿延喜。
“你怎么不走?”扶着柳十四的寄红蝶抬腿要走,却发现受了伤的人还在原地发愣。
“恩?”柳十四猛然回神,本就憔悴的面容如今更是死灰一般的颜色,若非他眼睛还能转动,寄红蝶还真怀疑他是不是就这么死了。
“你又发什么呆?”
“没有,”柳十四摇头,坦然道,“就是觉得这个戴斗笠的人很眼熟。”
寄红蝶一边的眉毛突然一挑:“带着斗笠你都能觉得眼熟?你是神仙啊。有这心思你怎么不想想你这胳膊怎么办?伤口这么深,血也没流够两钱。你若是只公鸡,做起菜来倒很省力气,血都不用放。”
柳十四无奈摇头:“你这嘴巴,跟我一个老朋友真是像极了。”
幽幽黎谷,芳草萋萋,静谧的梅花林映着落日斜晖,虽然梅花还未开,但梅枝冰凉的木香之气依然不时入鼻。
苏不惑沿着山路缓步前行,温柔淡雅的杏色长衫束了条白麻腰带,似是在悼念亡故的灵魂。
短短数天内,她带了两次孝,一次以白梅为信送了百名仙童,一次缠挂白麻,来祭奠早已亡故的夫君。
与其说是夫君,说仇人可能更加贴切吧。
苏不惑垂下了眼眸,又向前行了一段路,终于到了苏不疑所说的那棵巨大的梅花树前。
真的很巨大,错节的树枝,粗壮的树干,显得树下那座小土包更加孤苦伶仃。
绕到树后,石碑上果然写了“夫君诸葛霆雀之墓”,苏不惑不由苦笑,但定睛细看,右下角刻的居然是“其妻不惑立”!
苏不惑的神色刹那变得霜白,仔仔细细的辨认着惑字,真的是“惑”,货真价实的一个“惑”!
本以为这份压在心底的情感早已随着记忆淡远,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非但没有淡去,反而日积月累变成了一个无法被轻易逾越的雷区,如今,雷区突然被一脚踏入,轰隆一声引爆了所有情绪,太多的情绪堆叠,竟让苏不惑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悲还是该喜。
“傻霆雀,你究竟喜欢谁呢?”苏不惑抚摸着石碑,扑簌的灰尘掉落沾染了她的指尖,“你若喜欢我,那为何开口要娶她?你若喜欢她,又为何不拒绝一心要嫁于你的我?”
“傻霆雀,恐怕你不知道吧,苏不疑并没有死,她被我揭发与魔道有勾结后,因为害怕受到责罚,所以留下了一封假遗书,但我们都以为她真的死了,于是我以死相逼,父亲才勉强同意我嫁给你做填房……”
“傻霆雀……虽然你并不在里面,但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完,苏家今生欠你的,我苏不惑来世当牛做马也报还与你,若你在天有灵,便助我找到薛离罡的下落,今生若不能手刃薛离罡,我苏不惑纵是死也不会瞑目!”
说罢,苏不惑定气凝神,右手抬起的瞬间结金光在掌,一掌推出便轰开了衣冠冢,漫天尘土里,一只木棺赫然露出,明知里面只是衣物,但苏不惑还是心头一梗,如同有一根针横在心口。
苏不惑一声叹息撇过头去,脚下用力一跺便震开了木棺,然而万万没想到棺木大开的瞬间,一道黑影乍然蹿出,迎头朝苏不惑而来!
苏不惑只觉耳边一阵风来,转头便见一个黑影扑来,心下猛然一惊,闪躲的动作竟硬生生慢了一拍,被黑影一刀刮在了肩膀上。
肩膀顿时被血污浸透,但这一刀也让她镇静了下来,倒还没听说过起尸的会用冷兵器,这必然是个活人,但这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诸葛霆雀的衣冠冢里?
难不成是为了佛玺?!
思绪一动,苏不惑霎时了然,躲下数刀后足尖一转,手扶梅树枝干凌空翻身,俯视整片坟冢后果然发现衣物杂乱,木箱大开,盛佛玺的梨花木匣也被打开,佛玺确实不见了。
“哪来的宵小?还我沙门佛玺来!”
苏不惑高喝一声飞身蹿下,温柔无波的眼眸突显凌厉,黑衣人只觉周身突起杀意,连忙提刀防守。苏不惑招招直戳命脉,而黑衣人却是刀走险路,每每挡开她的杀招后,所出之式都是不痛不痒的一刀,似是个绣花枕头。
几番游走,苏不惑心生疑问,每一刀看似都漂亮而狠绝,但招式与招式之间总有漏洞,也不知是有意露出破绽,还是对这套刀法并不熟练。
思及此,她衣摆一转,凌空踢踏,黑衣人挥刀砍出却被她一脚卡住刀刃,这时,苏不惑看准时机掌结金光猛然扣下,黑衣人眸光一凌,见金光突现连忙撤身抽刀抵御。怎奈苏不惑这一掌看似是实攻,实则是虚晃,待蒙面人提刀的刹那,她左掌突然推出攻向蒙面人肋骨!
左侧忽来急骤气流,黑衣人下意识推出左掌去挡,但双掌相对的同时,气流毫无预兆的猛然炸开,竟是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掌,结果居然出乎意料的爆发出强大的气流,将二人生生震出百米之遥!
苏不惑眉头蓦地蹙紧,这一掌足以见高下,黑衣蒙面人虽然拿了把刀,但显然只是他掩盖身份的一种手段,这潜意识的防身一掌才是他真正的力量!
这股力量刚劲霸道,有种不由分说的气势在其中,显然是一个对自己身手十分自信的人,同样擅用掌,力量也势均力敌,但此人却有独高一筹的坦然之气,此等高手,绝非凡辈。
眼见月落西沉,黑衣人又故意拖延,想必还有后手在,她着急佛玺,深知必须速战速决了。
手腕一转,苏不惑化气在掌,双手抡圆又凝气在胸,冲天金光登时出现,腾腾杀气如浪潮翻滚,迫人的气压好似要把人捏碎!
“朋友,同是武林中人,又何必为自己树敌?”
眼见金光冲天而出,黑衣人依然不言不语,与苏不惑远远对峙,他背对月光负手而立,眉眼间无波无澜,竟有些挑衅的意味。
见他无意谈条件,苏不惑顿时失了耐心,足尖一点凌空而起,将冲天金光化作了浩淼一掌,漫天斑斓的金光如流星一般朝黑衣人驰骋而去!
眼看这一掌便要将黑衣人拍个粉身碎骨,哪知黑衣人非但不闪,反而抬手亮出了佛玺,透亮的玉石质地在月光下透着莹润的光辉,然而这沁凉的光耀在苏不惑眼里比太阳还要刺眼!
“该死!”
生怕伤到佛玺一丝一毫,苏不惑只得转身回掌,怎奈金光掌威力太大,她只来得及收回七成力,剩下的三成击破山体径直削下了一片山石,而漫天灰尘里,山体哗啦啦颤动,苏不惑也被回流的真气顶撞,反而是黑衣人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
见这一掌轰塌了半边山崖,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转身消失在了漫天尘土里。
苏不惑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看着杂乱狼藉的衣冠冢冷冷的哼了一声。
姗姗来迟的宫商羽刚刚赶到,便看见一地狼藉里,苏不惑一人险险立在崖边,随后赶到的一念生一眼便看到衣冠冢里早已没有了他们要的东西。
“这……”他狠狠捏了拳头,第一次失了平素里悠然自得的模样,“我们来迟了一步。”
“不急,”苏不惑眸光一转,“苏家的东西,苏家的人自然有办法找回,如今我不仅是为了中原正道,也要为我苏家讨回一个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