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潮平,天高云淡,渔村村口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时辰不早刚过早饭,打渔的出海去了,只剩一些老幼妇孺行在村中。
小乞丐刚在村口现身,便被一个孩子抓了个正着。
“小乞丐啊,你快回家看看吧,老乞丐都快急疯了。”
这孩子刚说罢,忽然发现小乞丐身后还跟着个绿袍男人,上下一打量,他愣了一愣。
“小乞丐啊,你是找到亲生父母了么?”
“啪——”
小乞丐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呼了过去:“损,真损,你哪看出这獐头鼠目一肚子坏水的老男人跟我像了!”
“我就随便一扯淡……再说了,你天天灰头土脸的,我都快忘记你长啥样了。”被打的孩子捂着脑袋撇撇嘴。
“呀,”半江红弯腰看向小乞丐,“我早就跟角徵打过赌,你肯定有好个月没洗脸,我觉得我赢定了。”
小乞丐瞟了他一眼:“水烟姐姐最讨厌话多还爱管闲事的男人。”
“我就喜欢她恨得我牙痒痒还打不过我的样子。”半江红哈哈一笑。
“智障……”
小乞丐懒得理他,扭头朝村里走去,谁知刚走两步便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倒,半江红连忙将她扶住,却见她眼神飘忽,看似又要睡去了。
“看来大夫开的药又发作了。可她睡了,谁领路?”半江红打横将小乞丐抱了起来,眼神一动便看见了方才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孩子。
有这孩子带路,半江红顶着路人怀疑的目光一路来到草屋前,然刚一踏入篱笆院,屋内突然扔出一物,半江红抱着小乞丐闪身一跳,躲开了那个已发霉变黑的馒头。
“哦哟哟,居然敢躲开,丫头片子你真是不乖……”
老乞丐一步蹿出,却愣在了院里,明水烟闻声出了屋子,也愣在了院里,随后出来的一云子也不由蹙了蹙眉头,但眼神从他背着的幽绿长刀上一晃,便瞬间明了了来人身份。
半江红一眼便看见了明水烟,挑衅似的挑了挑眉,明水烟见他居然能找到这里,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很快半江红的眼神便落在了最后出来的年轻人身上,说是年轻人,但一头白发十分惹眼,说是老人家,但他面貌清丽俊秀,比女人还漂亮几分,但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藏在眼底的一抹萧瑟沧桑。
他的目光遥遥打量着一云子,最后落在了那把被布缠绕包起的剑上,单看被包出的形状,足以看出是把好剑,剑身窄长,剑柄宽厚,在他身上分量不轻不重,想来这位应该是个绝顶的剑客。
但绝顶的剑客,为什么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一丝的剑气?
“哦呀……活生生的流星刀啊,莫非你就是号称九曲领主的半江红?”
老乞丐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半江红背上的长刀又看又摸,恨不得吃进肚子里。
半江红长眉一挑猛然转身,正对上老乞丐流着哈喇子的嘴脸。
“活生生的不是流星刀,是我半江红。”
老乞丐麻溜的打开了栅栏道:“哎呀,不管是啥,请进请进,老乞丐的草屋最欢迎豪杰了!”
“恩?”顺势要进屋的半江红听到最后一句忽然停住了脚步,“那,这个英年白发的剑客也是英雄豪杰么?”
一云子抬头便对上了九曲领主探究的眼神,他点头回以一礼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云子一走,明水烟没了顾忌,将袖子一挽就冲了过去:“半江红,你这人真是阴魂不散,不就骗了你们一口饭么,堂堂九曲难道穷的连这口饭都拿不出手么!”
半江红反倒勾唇一笑:“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我这次可是救了你全家,你非但不把我当恩人,还当头就骂,我很伤心啊。”
明水烟杏眼一瞪,狠狠“呸”了一声:“你当我是小孩,这么好骗?”
“那你以为,小乞丐是如何受伤的?”
明水烟一愣:“什么?小乞丐受伤了?她难道不是睡着了么?”
此言一出,老乞丐最先回神,一把夺过小乞丐仔细检查起来,外伤内伤一样不缺,外伤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手上的断骨也被接正,内伤伤在肺腑,也被稳妥的用药物稳住了伤势。
“还好还好,全无大碍,”老乞丐擦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半江红,“领主哦,那这丫头,有没有做出什么……额,老乞丐我是说,打他的那些人现在怎样了?”
“死了。”半江红眸子一眯。
“哦?怎么死的?”老乞丐一愣,眼神突然变得摇摆。
他的狐疑半江红看在眼里,反而更加肯定了小乞丐身上有古怪。
“是我杀的。”
老乞丐眸中慌乱一闪而过,满脸堆笑道:“哟,那真是多谢领主仗义出手了!老乞丐感激不尽!”
半江红也配合的露出一个笑脸:“客气了,该谢我的应该是那些水贼,如果不是我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现在一定生不如死。”说着,半江红意味深长的看了小乞丐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老乞丐的笑霎时变得苍白:“啊呀不是吧……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纸永远包不住火,何况还是簇残忍的红莲业火。”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火?小乞丐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明水烟狐疑的打量着两个人,半江红忽然笑了一声:“居然抹去了她对水寨里那场杀戮的记忆?老乞丐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老乞丐摇头,将小乞丐交给明水烟:“带她去休息,你也不要进来。”
老乞丐虽然神经脱线又没威严,但在草屋里说话却是意外的没人不听,明水烟乖乖抱着小乞丐出去了。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想怎样?”老乞丐别扭的哼了一声,背过了身。
“你放心,我是个取向很正常的男人,不会对你怎样。”半江红不客气的坐下,又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有一个毫不在意自己性命的老朋友,他最近卷进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里,需要找到前不久在水寨里身显红光的人,但我不确定将人交给他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所以,还请老乞丐如实告知这丫头究竟是何人?”
“这……”
老乞丐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谁知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出一声惊呼,一股无形的压力蔓延开来,旭日暖阳也霎时被阴风乌云遮盖。
半江红神色一变,和老乞丐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一同动身,眨眼就消失在了草屋内。
东海之滨,四处都是窜逃的村民,半江红和老乞丐刚一出村,便接住了一个迎头扑来的人影。
入鼻的血腥之气让二人面色一惊,将人翻过来时便看到他已经断气了,颈上一道干脆利落的刀口,右腿也被齐齐斩断,浑身的血迹依然新鲜,将半江红和老乞丐的衣衫染了个艳红。
“快跑啊快跑啊!”一个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小儿奔了过来,“水贼打过来了!”
她的叫喊引来了附近的几个水贼,只见一道银光一闪,一个通身漆黑的黑衣人手持长剑抬手便朝妇人砍去。
“在我眼前杀人,你倒是好气魄。”
半江红脚上一踏,背后长刀豁然出鞘,通体幽绿的流星刀身似柳叶,形若疾风,铮的一声磕开了黑衣人的剑。
妇人抱着小儿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老乞丐眼疾手快,出手便将母子二人拽出,带离了那危险之地。
黑衣人见二人出手,冷喝一声道:“摩崖窟的事,劝你们最好别插手,否则后果自负!”
半江红哈哈一笑,流星刀凌空一转又回到手中,手腕一扬,长刀直指黑衣人眉心:“原来是东海蛀虫。既然你这么好心,我也坦诚相告比较好,你最好速速离开摩崖窟,否则后果自负。”
“嚣张!”
黑衣人高吼一声提剑朝半江红奔去,半江红弃刀换掌,在黑衣人奔来的刹那抬手一掌拍出,黑衣人猝不及防中了这一掌,身体一抖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没想到除了刀法,你的掌法也很厉害啊。”老乞丐感叹道。
“想瞻仰我,回头再说。”
话音刚落,视线里已没了半江红一丝身影,老乞丐屏息凝神也提气追了过去。
海滨上,一艘骷髅巨船停在海上,船上一道灰色身影遥遥而立,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渔村的动静。
“报左使!已经抓到鲁门后人了,这些是从他家里搜出的各类船只手稿。”
一个黑衣人抱来厚厚一沓纸卷,摊开放在了桌上,最小的有巴掌大,只绘制了船上的某个关键部件,最大的足足和床一般大,详细剖析了船只的内部构造,错综复杂的线条十分壮观!
“恩,人呢?”
江流客负手而立,顺着黑衣人的指向看到了被绑在船尾的鲁门唯一后人,漆河图。
漆河图是个很年轻的后生,虽被五花大绑但毫不慌乱,不过看似是泰然之姿,实则有一股视死如归的霍然。
“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江流客恭敬一礼,漆河图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您看看,若您上次肯乖乖跟江某回去,如今渔村又怎么会上演如此惨烈的一幕?”
漆河图看了他一眼,朝他狠狠呸了口唾沫。
“漆先生一身傲骨,江某颇为佩服,但是……”江流客一把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看向船下。
“您倒是清高了,但可怜了这些渔人,您看清楚了,他们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是因为你,漆先生。”
耳听船下尖叫声此起彼伏,眼见朝夕相处的邻里街坊如今抱头鼠窜无安身之地,漆河图眼神忽然一黯,似乎自己坚持的所谓骨气如今看来竟是幼稚的可笑。
“漆先生,若您考虑好了,就跟江某走吧?摩崖窟绝不会亏待先生,当然,东海渔村的百姓,摩崖窟也会好生照料。”
漆河图牙关咬的浑身颤抖,然而他还没开口,旁里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小子,在东海滨掳人,你有问本大爷的意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