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放眼望去,见前方川原沃衍,草嫩羊肥,一派升平的景象。
“不知远处的高山是何去处?”
“哦,那里乃是我秀容川的圣地——羽健山,以秀容的首位领民酋长——尔朱羽健大人的名讳命名。山上山下遍布梨树,春夏相交之时,梨花漫山遍野煞是好看,想来也就是数月之后,你二人得闲也可去观赏。”
“确实秀美,秀容之名亦得来非虚。有此一派景象,尔朱荣大人的治下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宇文泰赞道。
“嗯,我南北秀容方圆三百余里,乃是拱卫河洛的要地,主公治军甚严,牧民百姓也各自安居乐业,不比北六镇的兵荒马乱。”
“如此说来,此地距尔朱大人的行营尚有很远才是。”
“非也。”慕容绍宗笑道,“主公的大营就在前方。因为北秀容接近武川,自破六韩之乱以来便源源不断地有北地的难民涌入,有随时弹压的必要;况且须提防心怀叵测之人借此为乱,故而主公已经将行营大帐迁至离此不远的犬氐泉附近。”
“看来尔朱大人对北边之乱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宇文泰沉吟道。
“这也是贺六浑的先见之明。主公最终决定将秀容的主力骑兵部署在这里。”
“又是他……。”宇文泰暗觉高欢仿佛无处不在,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怎么会鬼使神差的和我们走到一起,有关高欢的一切都让宇文泰如坠云里雾里……。
正思量着,只听慕容绍宗道:“主公的马队出来迎我们了。”
宇文泰抬头,只见一彪人马自远处而来。
随着渐行渐近,三人看清了为首之人。来人光头无发,面庞似年长宇文泰几分,只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过右眼的漆皮眼罩扫至脑后,显得整个人狰狞异常;一身锁子连环甲,腰间斜挎一对熟铁竹节鞭,坐下一匹高头青骢马:似金刚入云,如铁塔顶天。
这人大笑着直奔宇文泰而来。
“哈哈哈哈,贺六浑久不来秀容会我,今日却荐新人前来,甚好甚好!”
“属下见过万仁将军。”慕容绍宗于马上深施一礼,宇文泰和独孤信见状也欲下马见礼。
“罢了罢了,这些劳什子的东西都免了!”岂料这位大喇喇的军官一副主人做派,不耐烦的扬手挥了挥马鞭,“快快随我回营复命吧!”
“黑獭哥,见到此人,方知何为黑塔~”独孤信轻声打趣道。
“如愿,你这随口胡言的毛病何时能改,”宇文泰微嗔,“依我看来,此人必是高兄的结义金兰了。”
“他就是尔朱万仁?”
来者正是尔朱兆。他驳转马头,居然和宇文泰独孤信慕容绍宗三人并辔而行,宇文泰与绍宗都是乖觉之人,乃自退让半辔以示主从,只有独孤信好似不知就里和尔朱兆扯着闲篇,不时竟也逗得这位平远将军放声大笑。
尔朱兆忍不住回头对宇文泰道:“宇文贤弟,你这位独孤小兄弟着实风趣顽皮,与我叔父那顽劣不化的闺女却正好是一对。如愿,你若有意,我当尽力为你二人撮合,也了了我家一桩难事……”。
这边宇文泰尚未开口,独孤信却吓得慌忙滚鞍落马,一把抓住尔朱兆的缰绳,方才的得意放肆踪影全无,哭丧着脸变了口吻道:“将军万万使不得,你家那哪里是什么千金,分明是个母药叉,开口便要人性命,前番就是着了她的道儿,黑獭哥遭她赐了一副碎玉雕就腕镯,如愿也险些丧在绍宗兄箭下……。”
尔朱兆一脸茫然,“哦?那丫头原来心思却在宇文贤弟这里,才刚遇到就一见钟情,还赐了定情信物?不想我那妹子和我念头竟有一致之时,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宇文泰窥着早已捧腹开怀的慕容绍宗哭笑不得;独孤信嘿嘿笑着上前一步,抓住宇文泰的手腕捋起衣袖示与尔兆:“兆兄请看,这信物可否是你家妹子的所赐之宝?”
只见两排牙印仍清晰可见。
慕容绍宗也赶忙上前将事情原委说与了自家主人。
尔朱兆闻罢又是一番大笑,“哈哈哈哈!我那妹子自幼就被叔父娇宠坏了,就连我也是能避就避,唯恐她又动鬼心思徒遭捉弄,你我同病相怜至此也是缘分,如愿黑獭,你二人这朋友我交定了!”
四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拘束,有说有笑的步入了行营辕门。
宇文泰于谈笑间暗想,这平远将军尔朱兆原来是如此不拘小节之人,初见我等就欲做月老撮合如愿与他那刁蛮妹子,古人常言人皆醉我独醒,这位将爷却特立独行地人皆醒我独醉;只是不知他怎么会与高欢结为兄弟,这两人脾性上似无半点相同之处……。正思量间不防却被独孤信一语打断。
“黑獭哥,药叉妹阴魂不散啊,你我得多加小心了。”他说完不由得吐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宇文泰知道,自己这个义弟每逢心情紧张时,便会不自觉的有这个动作。
中军帐前立着二人,其一不是那小妮子更是何人?只见她早已换上女儿装束,正一脸愠怒地盯着走过来的两个小贼;她身后兀自立着一人,身型却高大不少,看似年逾不惑但仍披头散发,一副契胡长者的打扮,正可谓:沧桑尽在眉宇间,果决犹染鬓斑白,目若鲲鹏睥睨天下,口如虎狼气吞山河。身罩一袭皂色宽袖螭龙纹官袍。宇文泰细看之下,这皂袍竟是左衽的……
宇文泰悄然对独孤信道:“如愿听我一言,那个丫头未必会惹多大麻烦,我们要万分谨慎应对的,是她的父亲。”
【历史豆知识:
秀容川:据现代考证,其地大致在今天SX省同川、定襄一带。据清光绪《续修崞县志》“仕迹”载:“尔朱荣,字天宝……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为军阵之法,号令严肃。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收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卒葬秀容川,即今铜(同)川也。”在今同川和相邻的DX县至今仍存有与尔朱氏相关的一些实证:当地赵村的唐代《为金轮圣神大皇帝修故伽蓝庙》碑记中,有尔朱后人的姓名出现;附近七岩山上仍留有一方摩崖石刻,是尔朱荣旧部为纪念其功绩而镌;林木(陵墓)村残存有尔朱荣墓地。
传说当时由于备战需要,尔朱荣饲养大量战马驰骋于北秀容川,川内因此不再适宜种植高杆农作物,尔朱荣便号召居民栽植梨果树,这样既不妨碍战马往来饲养,又不会影响领民生计。也有一说,至今仍名闻遐迩的同川梨就起自尔朱荣时。其实该果在当地的种植当起于汉而盛于唐,与尔朱荣并无太大关联。然当地传说有此说法,管中窥豹,亦可见尔朱荣其人并非浪得虚名。
尔朱兆:字万仁,契胡族秀容(今SX朔州)人氏,尔朱荣从子,南北朝时期北魏将领。官至柱国大将军、并州刺史等职,封爵颍川郡王。尔朱兆骁勇刚猛,善于骑射,矫捷过人,深得尔朱荣宠信器重。后历任要职,多次率军讨伐叛军、平定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