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人策马来到怀朔城外十里的连子山口停了下来。
侯景此时乃悄然从一块巨石后闪出。
“你来晚了。”声音阴鸷,闻之让人胆寒。
“哼,侯万景啊侯万景,你我自幼相熟,你当知我为人做事不循规蹈矩,我亦晓你杀人果决心狠手辣:你在官道上的作为,难道就是为了准时与我在此地相会?再者说来,第三人仍未到达,我如何便是晚了?”
“不愧是斥候出身,哼哼;贺六浑大哥近日可是相当风光啊。小弟闻听你巧计借柔然兵平了破六韩之乱,这次回到怀朔……,葛荣当有重赏了。”
“万景休要罗唣。不瞒你说,为兄此次算定当于昨夜与你相见,不过未料想昨日在武川遇到甚合我意之人,因此与你之约有所迟误。”
“哦?能为大哥瞩目之人,当世恐怕也上不了十个啊。”侯景不免诧异。
“嗯,此二人年纪尚轻,但假以时日定能为人所共知。若也如万景般为我所用,何愁大业不成。”高欢叹道。
“听大哥此言……,这人似与你志向不同?”
“非也。其志虽略有所异,但亦未在你我之下。故我设计将其引向秀容川,待日后相会再做区处。”
“若不能为大哥所用,如之奈何?”
“哈哈哈哈,万景勿忧,有你在旁,缓急之际他们的性命便在你手中。”
两人正在低语,忽而侯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按腰间软剑谨慎的向远处张望。
只见山外大路上铃铛阵阵,一峰骆驼优哉游哉的渐行渐近。
驼上斜坐一人,戴一顶方巾吏帽,着一袭天蓝色窄袖长衫,衫下带钩上挂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白面长耳,眉清目秀,唇上两撇风流须,颔下一缕倜傥髯。年纪看似与高欢相仿,俨然一副闲官的打扮。
“五原段子茂!多日未见你仍是这副尊容。”高欢见罢释然。
“哦?阁下就是安北少司马段荣?久闻大名,不想今日乃见。”侯景闻听高欢之言,竟也敛起目空一切的样子,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呵呵,安北乃是家父之职,子茂何德何能忝居之?这位想必便是侯万景了?”名叫段荣之人一边对高欢施了一礼,一边上下打量侯景。
“不才正是。”侯景道。
“哈哈哈,一个运筹帷幄小诸葛,一个破敌陷阵赛文长。你二人……,难不成真有相见恨晚的意思?”高欢似无心快语一般,大笑着张双臂将两人拢在一起。
段荣心中一凛,琢磨着高欢这句话的深意;以他的自负,被人比作诸葛孔明也是毫不在乎;倒是这个侯万景,难道早就被大哥高欢看破了底细。
侯景对高欢这番话倒是没甚反应。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三人今日相会还有正事要办。”
高欢说罢从怀中抽出两封信笺模样的物事,将其中一封递与侯景,“此信务必要送到柔玄镇将杜洛周麾下的窦泰手中。”
另一封交给段荣,“这一封你送达怀荒镇将鲜于修礼的部将高昂。窦泰与高昂都为世间少有的骁将,可惜却不能为人所用,此二人与我倒颇具交情,早有随我起事荡平天下之志。你二人虽为我全权代表,然与其相见务必要以礼遇之,不可怠慢。”
“唉,可怜杜洛周、鲜于修礼二人命不久矣……。”段荣佯叹。
“段兄此言何意?”侯景问道。
“侯贤弟,想你应跟随大哥日久,焉不知大哥抱负?北六镇自破六韩之乱后已各自拥兵为重,暗潮汹涌;大哥志在九鼎,握此良机岂能不有所动?只是我们现在实力尚欠,故而嘛……,侯贤弟应为习武之人,可晓借力打力之法?”段荣微笑道。
侯景恍然大悟,“万景愚鈍!大哥谋略,小弟叹服!如此一来,以我散布的‘六镇合一,尔朱当兴’的乩言便真的会做实了……,依万景所见,事成之后不妨即刻起事,踢开尔朱荣!我们何苦要屡次为他人做嫁衣?”
“哼,尔朱荣……,他和葛荣等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都是我手中的棋子罢了,保着他自有我的道理;为他人做嫁衣?呵呵,万景此言也实在有趣:如果他们都要嫁往地狱,也确实是我们做的嫁衣了。你二人只须谨记,这普天之下,能最终成功上洛的,只有我们!”
高欢言罢,嘴角浮起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历史豆知识:
段荣:字子茂,祖籍武威,后举家搬至五原,为人谨慎深沉有度量,据说还是个知天象卜吉凶的半仙,是高欢非常倚重的心腹。高欢如果自认如刘邦,那段荣堪比萧何。段荣之父段连,是北魏的安北府司马,所以段荣也可以说是官宦之后。史载段荣应当年长高欢不少,在高欢成事后不久就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