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孝昌三年,代郡——敕勒川。
一望无际、了无尽头的天边,朝阳透过云层的包围,缓缓地将万道光芒播撒在这广袤的川原之上,绿色的大地也仿佛被镶嵌上了金边,在清晨露水的反射和各种野花的衬托下,更显得亮丽剔透、色彩斑斓。
这本该生机盎然的初夏破晓之时,敕勒川北却隐隐传来一阵闷雷隆隆,令人生疑的是,落雨前的狂风虽然仍未刮起,地平线上却已是沙尘大作、如霾如雾。随着雷声由远及近,川原上的鸟雀都被惊起,迫不得已结成大群编队向他处飞离;连那伏在草中的蚱蜢虫儿,都吓得收起了往日欢畅的鸣叫。
待来的更近了,才明白那里是什么雷音,却乃是漫山遍野的重甲步卒有节律的随着齐鸣战鼓所踏出的阵阵步伐声浪;随着烟尘大起,首先涌入敕勒川的是五个庞大的步军方阵,每个大阵都约莫有两万余人,阵前阵中刀矛似林,由通体黑衣黑甲的步军组成,阵尾则是清一色身背长弓腰胯箭壶的射手,每个军阵的外面都有持坚盾短刃的校刀手围裹,为的是保护阵中的士兵不受敌军弓箭的侵袭。
五个巨型方阵后尾随的是十几道骑兵组成的偃月队形,这大股骑军也是全身黑色重铠包裹,连脸部都被面甲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每个人都手持长槊,鞍下还挂着短柄利斧,坐骑也是高大健壮,看上去如同地府杀到人间的牛头鬼、马面怪一般令人畏怖。
随着一张写着“领六镇天威大将军”的高耸竖幡和上书一个斗大“葛”字的巨幅中军帅旗映入眼帘,怀朔军的大小旗帜霎时便从起伏不平的山丘后显现出来,无数的银甲近卫缓缓地簇拥着一辆由十匹白色骏马牵引的硕大车驾,驶上一座高坡,那车驾上搭着足足十丈见方的木板拼合的平台,一座金色大帐立于其上,甚是令人瞩目。
十数名怀朔镇将领陪同着一员主帅从那金帐中走了出来。那主帅身型魁伟却不着戎装,手中捏着一把军扇指指点点,志得意满的样子溢于言表。
此人正是怀朔军主帅葛荣。他举目望去,怀朔大军好似一只缓缓蠕动的巨大黑色甲虫,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催促下,不耐烦地像前爬行,整个敕勒川好像变做了这只巨虫的采食场,大军所过践踏之处,草木尽皆歪倒,一片狼藉。
虽然还没见到秀容军的踪迹,趾高气扬的葛荣却已然在心中庆祝胜利了:看今日这情形,在此地决战,既不用摧城拔寨之劳,也免了爬山涉水之苦,擒住尔朱荣那老匹夫简直易如反掌,今天以后,谅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胆敢阻挡自己前进的步伐。
葛荣似乎望见京都洛阳那雄伟瑰丽的宫阙正在向他挥手。远处不断传来咚咚作响的战鼓声和怀朔将士们的呐喊声也如两只看不见的手,在他脑海里细细勾勒着提兵入洛,被文武百官甚至皇帝陛下俯首逢迎的美梦;前几日的刺探已经获得了可靠的消息,秀容军不过在六、七万间,加上还有高贺六浑这个诡诈如狐的奴才在敌军中搅扰翻覆,他绝不相信尔朱荣凭借这么点的兵力和什么可笑的谋略,可以击败自己身边这支久经战阵、勇猛剽悍的大军。
正想得飘飘然入神,忽见自军一名斥候由远及近飞马赶到帐车之前,急报道:“启禀大将军!前军已发现秀容军侧翼游骑,先锋官请您示下,是否按原定计划改换箕形阵继续前行,以便届时与敌主力接战?”
“箕形阵乃是遇劲敌时采用的防守阵型,如今这情势还摆它做甚么!命前军将领不必改换阵势,五个大阵齐头并进就是!”
“大将军,我军至今尚未发现秀容军主力,为谨慎起见,还是小心些好。”葛荣身旁一将劝道。
“哈哈哈哈……,你莫要害怕,”葛荣一阵放肆的狂笑,回头指了指后军道:“便是我们的友军,也足以收拾尔朱荣那老匹夫了!”
那将官顺着葛荣所指往后军张望,只见又是数万军丁举着“怀荒高”、“柔玄窦”、“先锋侯”等五颜六色的旗号,步卒骑兵毫无章法的间杂在一起尾随着自军而来,似乎是对这严整庞大的怀朔军有所敬畏一般,这彪军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迟迟不敢上前会师;伴着怀朔军的行进速度加快,这些杂牌军也渐渐地有越落越远的态势。
“大将军,此等杂碎,一看便是怕死畏战之辈,恐是不堪一用。”那将官轻蔑道。
“哼,谁要用他!”葛荣嗤之以鼻道:“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是怎么打垮秀容军的,日后这六镇便更加好控制了。”
此刻的侯景与段荣,并不知葛荣正在奚落取笑他们。
“万景,”段荣从袖中拽出一柄红色小旗:“你看我举此旗为号,便立即分开前面的队形带兵冲杀上去。”
“我军精锐战力不比那秀容军差,如今却被子茂兄你尽数藏在这些羸兵身后,作为友军如此在怀朔军前示弱,被他们小觑,真的好吗?”侯景问道。
段荣唇上的两撇八字须狡黠地抖动了几下:“好,好的很呢……。”
尔朱兆魁伟的身躯伏在他那高大的青骢马上,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看丘陵下三、四里远那一片黑压压如蚁群般行进的怀朔大军。
“黑獭,你这地势选的不错,前军三卫尽数藏身于这丘陵地带之后,竟避开了怀朔军斥候游骑的查探。待叔父那边号起,我们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宇文泰听了尔朱兆这一席话后并无反应,仍然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一会儿才道:“兆兄,狼迅、鹰扬两卫的杀招都准备好了吧?这两卫是我军轻骑,一会儿这决战之中可是有大用场的,万万不可马虎大意。”
“你放心,待一会儿便能狠狠给眼前这些杂种一个下马威!”
宇文泰听罢点点头,下马来捧起一抔泥土嗅了嗅,又抬头看看这穹顶下的晴空万里,自言自语道:“苍天助我秀容,此战必得全胜!”
离尔朱兆宇文泰埋伏的地方相隔十数里,有一大片树林灌木密集丛生之处,秀容中军主力龙骧、虎贲、豹幍三卫便隐身其中,蓄势待发:这三卫乃是秀容军精锐中的翘楚,皆由十中择一、百战余生的健壮汉子组成,所持武器分别为两丈开外的长矛、勾镰和窄刃长刀,身后都背一面油浸泡制的燕尾藤盾,战时可随意摘持,攻防俱佳。因为这三卫统一着灰色的玄甲,故又被它那数不胜数的手下败将起了个威风凛凛的名号:玄甲三卫。
尔朱荣一身戎装端坐在马扎上,沉着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身旁,左首贺拔岳、右首慕容绍宗带着一干中军主将也都是正襟危立。
“领主,方才哨骑来报,怀朔前军的步兵方阵距我军只有不到五里了!”一个军官风风火火地跑上近前禀道。
尔朱荣听罢仍是默不作声,向独孤信使了个眼色;英俊的少年缇骑会意,即刻向树林深处跑去。不一会,只见林中灰尘大作,同时传出无数战鼓齐鸣和士卒呐喊的声音,动静之大似可响彻天外。
“领主,怀朔军听到我军的鼓声呐喊,似乎迟疑逡巡了半刻,前军五个方阵的间隔大为缩短,但仍然在向我军逼近,目前距我们只有不到两里了!”又一名校尉上前急报。
尔朱荣此刻霍地立起,眼神中的深沉似水早已被勃勃杀机取代。
“众将听令!中军龙骧、虎贲、豹韬三卫即刻按原定部署,布阵迎敌!”
话分两头。
葛荣此刻正站在他那华丽的金帐马车之上,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家军马在隆隆声中浩荡前进,仿佛自己所处的并非危机四伏的险恶战场,而是悠情逸致的围猎苑所。据探马回报,前军已经发现了秀容军的藏身之地和所布疑阵,正在加快行进以期接敌交战。
正在葛荣志得意满的时候,身旁有些眼尖的侍从却突然惊呼起来:“大将军,你看那是何物?!”
随着身旁将领的一阵骚动,葛荣顺着指点远远望去,只见怀朔军阵前的那一大片树林中,隐隐浮现出好大一团龙卷怪风,看着是风却不直来径去,瞧着似云但含敌意杀机。它那青灰色的外弧不断急速的翻着、转着,不时带动得周遭风沙四起、烟尘飞扬,甚至可见略小一些的枯草杂叶被它吹卷得飞上了天。随着愈发接近前军,那怪风的外径也越来越小,眼看就要与自军的五个密集方阵撞在一起。
恰在这时,空中也传来了真正的震耳雷声,随之厚重的大片乌云忽然如浓墨泼洒般从天际边涌出,方才还播撒着万道金光的旭日也仿佛胆战心惊地躲了起来;敕勒川上也好似被那怪风带动的一般,霎时间狂岚大作;不一刻,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大……大将军,常言道风……风生从龙,云生……从……从虎,”身旁一个侍从竟被眼前突至的景象吓得结语道:“这莫不是……天上的神灵要……要显身了?”
“一派胡言!”葛荣虽然嘴上厉声斥责,心中却也不免暗暗吃惊:“快备马!与我前去看看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葛荣发一声喊,纵身跃上自己那匹乌骓马,带着手下将官驰向前军。
越接近前军方阵,耳边模糊的喊杀声越是清晰起来,葛荣这才瞧出那怪风的端倪:它并非什么龙卷,而是大股秀容步军所摆下的一个奇特阵势。
那军阵周遭是个巨大的圆形,外围由步兵奔跑运动着形成极强的旋转势头,那些军丁一个个都是手持大枪长刀,专门冲刺劈砍怀朔军步卒的脖颈腰际,间杂着还有不少长把勾镰,阴险地挑刺防护更加薄弱的腿踝,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借助着奔跑的冲击力挥舞着手中兵刃,俨然间便在阵型外形成了一道颇具威力且极有纵深的刀圈枪环,怀朔军的五个大型方阵虽也是戈矛林立,但无奈兵刃长度远不及秀容军,仓促间就被冲乱了阵脚,也根本来不及反击,甫一接触,便毫无例外地像被农夫收割的麦穗般,大片大片被砍翻放倒,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只见那巨型怪阵所到之处却好似顽石击危卵一般,竟在向葛荣所在的前军司号之处缓缓靠近。
葛荣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他伸出臂膀一把将那前军指挥从马上掀了下来,随即对着传令旗官大声吼道:“马上变阵!变回箕形阵!命令阵中弓箭手集中攒射敌军!”
“大将军!方才望见那树林中烟尘大起,为集中对敌,我前军已经将五个方阵的间隔缩至极限了,这一时片刻却怎么好从容进退变换阵型呢!!”那传令官急道。
葛荣听罢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嘴钢牙,不想那尔朱老匹夫竟是这般刁滑:“无妨!你快去调动中军前卫的偃月阵骑军,速来合围尔朱荣!我们人多势大,就算他秀容军一时得逞,也是以寡击众,这么慢慢消耗下去,他终逃不脱油尽灯枯的结局!”
那传令旗牌得令急退。
天上落下的雨点逐渐密集起来,由于怀朔大军先前踏过的地面上草木都已歪倒,雨落后不一会便是一片泥泞湿滑,加之前军方阵被秀容军那怪阵猛然一冲,败卒伤兵开始退散下来,互相践踏冲撞一阵,更是自损不少;到处可见殷红的血水混杂着雨水四处横流,令人触目惊心。
此刻那怪阵已然硬生生撞入怀朔前军队形之中,仍在强横霸道地四处杀伤,虽然有不少后队的怀朔重甲步军忙乱之余逐步展开了反击,并兼小股射手也开始向那阵中不断发矢放箭,却好似仍伤不了它分毫。
葛荣心下更是奇怪:秀容军料也不是铜铸铁打,怎么战了这许多时候,这怪阵的杀伤威力竟丝毫不减?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才发现了更为可怕咋舌的一幕。
那怪阵中周遭士卒奔跑如飞,只要与怀朔军接触一点,即可如车轮战一般进行轮番杀伤;除此之外,阵内尚且密布着车辐一般发散的纵队,支撑着外围游走的轮圈,这纵队并不随着外围队伍奔跑,而一旦有外部正面交锋的士卒受伤或体力不支时,便由这纵队的后备军立刻填补上去,故战了这许多时候,怪阵的进攻威力非但没有减弱,却有逐步增强的态势。
好一个车悬怪阵!葛荣暗想:如果再这么厮杀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自己的前军便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巨大危险。
葛荣正惶急间,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己军冲锋的号角声,战马的嘶鸣也是隐约可闻。只见战场两个侧翼,怀朔中军的重甲骑兵已经悄然围拢上来。
“传令前军,务必与我拼死抵住,有退者,杀无赦!”葛荣猛地从协下抽出佩剑大喊。
眨眼之间,秀容军的车悬大阵就被数十万怀朔步骑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秀容军车悬阵中枢,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已经完全将暴雨惊雷的声音遮盖下去,一员大将正在从容不迫的指挥进攻和补防的方向,百忙之余,他不时回头看一看阵中兵力的损失情况,随着受伤战死的己军越来越多,他的眉宇间也逐渐拧起了疙瘩。
“将军!贺拔将军!”一名副将满身血污地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大喊道:“据医官报,我军中箭死伤者越来越多;怀朔骑军也开始在外围向我军投掷长槊,致使阵中的后备兵力也有不小损失!如何处置,还请将军明示!!”
“我们与敌前军交锋到现在已有多久了?!”贺拔岳揩了一下额头隐隐冒出的汗珠急吼。
“禀将军!已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了!!”那副将已经声嘶力竭。
“你速去传令外围接敌士卒,取下燕尾藤牌组成防御阵型!同时节省体力,不要再做主动攻击,但务必继续让阵型保持运动!”贺拔岳冲着那副将嚷道。如此恶战,即使是他这样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也不由得绷紧了心弦。
贺拔岳久经战阵,熟谙各种步兵攻防之术,这车悬阵便是他独自所创的阵法,已隐秘的在玄甲三卫里做了多年的训练和准备;其精髓要务便是在最大程度上利用己军的运动轮番冲击,打破敌方的坚强防御,是野战中以寡击众的一件利器,如果这车悬阵中能够配备骑兵,在找准对手薄弱环节后,便可开放一道出口,以骑兵当先迅速转为锥形阵,由精锐步骑混成进行强击突破,则能发挥更可怕的威力。可此次决战,却不知领主作何考虑,并未给他配属一丁点骑兵;他素来是寡言之人,对此也不便多问。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数里之外的树林,想着如何能尽量坚持更久,以迟滞怀朔大军的进攻,保护尔朱领主和自军指挥中枢的安全;但战场上险恶的形势却不肯再给贺拔岳多一点思考的时间了。
随着怀朔步骑的包围圈越来越紧,车悬阵的运转速度也骤然放慢,两军俨然已展开了近距离的白刃搏杀;玄甲三卫的勇士们,早抛掉了手中已经劈砍得损钝残缺的长柄兵器,转而抽出腰间协下的短剑搭配燕尾藤牌,与那越聚越多、前仆后继的怀朔兵丁纠缠在一起,一刺一砍间,一击一摔下,都不断有人鲜血喷涌,倒地不起。
贺拔岳奋力将头盔往地上一掼,大声招呼自己的亲兵卫队:“秀容的好儿郎都听着!战事已到关键,如今是我们报效家国和主公的时候了!畏死退却者必不得生!奋勇向前者却不至死!!随我冲上去杀!!!”
说罢,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带着部下全力杀将入去。
上苍仿佛也在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加油助威一般,敕勒川上大雨如注,电闪雷鸣,狂风怒号,草木飘摇,一时间,北境壮美秀丽的第一景致,登时便沦为了喊杀震天、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这边贺拔岳尚在混战中苦苦支撑、抵死不退时,那厢一匹快马飞驰,看看将近尔朱兆军前。
“兆将军!领主将令,命我接管罴威重骑,你即刻率剩余前军两卫出击!!”独孤信跨着坐下马远远的便厉声高呼起来。
“兆兄,这一战的胜负手就看你我了!”宇文泰任凭雨水从眼睑上滴落,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尔朱兆道。
“狼迅、鹰扬两卫的骑士们听令!全体上马!随着本将杀进去,此番定要活捉那葛荣!”尔朱兆不等宇文泰话落,早已是落雷似的一声暴喝,只见他从鞍桥上摘下一条丈余长的狼牙大棍,一马当先冲下了丘陵。
宇文泰随后也是跃马而出,在这一勇一智主副两将的带领呼号下,那几座丘陵后刹那间闪现出了大队手持狼牙棍的秀容轻骑,闪电般迅疾的奔怀朔军的中军而来;说也奇怪,这狼迅、鹰扬二卫的每个骑士除了坐下快马,还人手备着一匹副骑同驰,这一人两马的配置移动速度却也惊人,转瞬间便向前飞驰了两、三里开外。
宇文泰看看时机已到,纵声高呼:“放马,放马!”
只见他身后的大队轻骑纷纷解开了副马的绳扣,这一万多匹副马一身轻松,既不落鞍不套镫,也不似主马尚有人骑乘,所以一经放开,便似脱缰的野驹一般奔涌向前,眨眼间便跑到了秀容轻骑的前面,形成了一面极具威势的突进屏障。
秀容的轻骑兵各个都是驭马的好手,在他们的控制司御下,这堵厚实的跑马墙看看就要冲进葛荣精锐银甲军守卫的中军。
这银甲军虽然失去了重甲骑兵的庇护,却也不愧是葛荣的近卫精锐,发觉即将遭遇骑兵的冲击,便纷纷摘下背上的弩箭,向尔朱兆的前军发起一轮齐射。
利箭伴随着暴雨密集落下,却没有几支穿透这马阵损害到后面的秀容轻骑,反而射伤了许多狂奔的无主副马,那马群本就在向前驰突,跑得起劲,受了伤后更是野性大发,反而提高了脚力和前进的速度。
这银甲军的指挥官哪里料到有这一出,慌忙命令部下寻找掩护之所继续射击,可惜给他们应对的时间已是不及。
只见这万匹骏马形成的巨墙以山呼海啸之势直撞入那银甲军行伍之中,兀自收不住蹄脚四处奔驰,许多怀朔近卫就在这第一波铁蹄践踏下被踩成了肉泥,白白丧了性命;马群所过之处如风卷落叶般扫荡,一大半银甲军还未与秀容轻骑打上照面便已一命呜呼,那指挥官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更是如丧考妣般的嗷叫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那怀朔中军指挥茫然不知所措之际,秀容的大队骑兵已然杀到近前。那指挥慌乱中忙欲拔刀自卫,却早被一位身高马大的秀容将军抢到身边,伴着夹风带啸只一击,那指挥被抡得连肩带背倒撞下马,半截身子落地后一片血肉模糊,眼见得活不成了;那坐骑吃了一惊,竟驮着下半截尸身一溜烟跑走了。只听那秀容将军大吼道:“敌军听着!秀容前军主将尔朱万仁便是我!有不怕的便上前尝尝我手中这狼牙大棍的厉害!!”
银甲近卫兵见到主将惨死,又听得如此威猛的一声叫嚣,军心顿时开始涣散,更被这后进的大股骑兵队手持狼牙棍一阵猛冲狠打,直杀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抱头鼠窜的没有几个,丧命铁蹄的却为数不少,被狼牙棒抡削得尸体不全、满身血洞的更是大有人在……。渐渐地,好大一支怀朔银甲禁卫,竟被秀容轻骑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得烟消云散。
尔朱兆见状大喊:“黑獭,葛荣那厮看来并未在这中军,但战机绝不可失!你快随我去他前军再搅扰搜寻一番,顺路支援贺拔将军,这里自有独孤小兄弟带领罴威重骑军来收拾!”
宇文泰应声,于是这大股的轻骑在几乎没有折损的情况下,犹如饕餮一顿后仍不满足的饿狼一般,马不停蹄地袭向怀朔前军的背后。
葛荣正在全神贯注地指挥所有前军步骑,围攻贺拔岳的残阵。眼看那秀容军车悬大阵已经在己军的并力围攻下显得漏洞频出、摇摇欲坠,葛荣心中已没有了适才的慌张,口中连呼侥幸:若是没有自己的大队重骑全力围剿,这车悬阵险些儿就坏了自己的好事。此番恶战下来,虽然击败了秀容军,可自家军马也是损失惨重,前军建制几被打残。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无明业火燃起三千丈,不禁大吼:“众军听着!此番击破秀容军,有擒获尔朱荣老匹夫者,无论死活,赏钱万贯,连升三级军阶!”并命令身边的侍卫部将一齐去军前传达。
怀朔军士兵获知了这个消息,更是提起精神,人人奋勇、各个当先;秀容玄甲三卫的残部虽然已经在贺拔岳的带领指挥下化整为零,拼死抵抗,但终究是双拳难抗四手,好虎不敌群狼,渐渐地露出了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