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宇文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黑獭,黑獭!快些醒醒,兆兄与我和你有要事在镇军府商议!”门外传来高欢的声音。
“好,请欢兄先行一步,我稍后便至。”宇文泰应声道。
“兄长,这看看也就是五更天的模样,何事至于如此惶急?”明月在榻上翻过身来,揉着眼睛问道。
“想来是兆将军与欢兄要我去商议开拔的事情了,武川只是初战告捷,要彻底消灭葛荣,就定然要拿下他的老巢:怀朔。”
“兄长,此去怀朔势必途径敕勒川……,我这里却是有个不情之请,”明月神色黯然道:“兄长记得吗?我俩幼时在敕勒川游玩的情景……,我想能否……。”
说到此时明月欲言又止,一双让人万般怜惜的美目只是顾盼宇文泰。
宇文泰早已会意,过来搂住明月的肩,轻声道:“你既不畏险阻来这武川寻我,我又岂能再纵你孤身涉险?人都说夫唱妇随,今番就索性携了你去罢!只是这一路之上并非玩耍,军令如山也绝不能小视,一切进退都须听我主意,万不可再随意妄动;我这就去和兆兄欢兄他们禀明这事,即使他们为此嘲笑于我,我也只好认作是哑子吃黄连罢了。”
明月这才转忧为喜,却又说道:“只不知义瓈在他们手中又是何等安排……。”
宇文泰听后又气又笑道:“在他们手中安排?你道兆兄和欢兄二人哪个是你那泼辣妹子的敌手?他俩早已如义瓈手中的玩偶傀儡一般了。见你随我而行她就必然会跟来,这前军中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还敢说个不字?”
明月这才笑道:“快些去吧,莫让他们等得急了。”
只一会儿工夫,宇文泰收拾停当,径直奔镇军府司大堂而来。
大堂上只尔朱兆和高欢两人,看到宇文泰过来,尔朱兆赶忙道:“黑獭,知道我召你来的目的吧?”
“兆兄,休再卖关子了,他不会不知我们要开拔的事情,”高欢摆手道:“昨日义瓈已将慕容绍宗的书信交于我看了。黑獭,据领主手令,前军须尽早开拔西去,在敕勒川与我主力会合,然后寻机与葛荣决战。”
“敕勒川……。”宇文泰只料要与葛荣一决雌雄,却不曾想这战场定在了敕勒川。想到幼年与明月玩耍的秀美所在即将遭受战火涂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得已的悲凉。
“怎么?此地有何特别之处?”宇文泰稍一闪念即被高欢窥破。
“哦,欢兄,那倒不曾,只是这敕勒川是我儿时与明月常去玩耍的地方,此番乾坤一掷的大战后,却不知是何等凄惨的场面了……。”
尔朱兆听罢默然不语,却走上前来拍了拍宇文泰的肩头以示安慰。
高欢略思索后也慨然道:“国受丧乱,则无寸土可以幸免于难。黑獭,你也不要难过,要整饬这千疮百孔的旧山河,就必须有霹雳雷霆般的手段,而后才可逐步敉平故土百姓所受剧创。你若信得过为兄,二十年后,定然还你和明月一个秀丽如初的敕勒川!”
武川与敕勒川相距并不太远,尔朱兆、高欢和宇文泰三人详细计议,为避开葛荣的怀朔军探哨游骑的侦查,决定入夜后率全军向敕勒川靠拢,同时留少量守军看护城池和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明月和义瓈随行的事情也由三人商定,高欢更提出为宇文泰手下多派军健人等,为两个女眷提供额外的保护。
当晚,大军开拔。
明月和义瓈一人一骑跟随在宇文泰身边,并未乘坐高欢提供的马车。“鲜卑姑娘上马便可弯弓,哪个要坐这扭扭捏捏的篷车?”高欢无故又受了义瓈一番奚落,只得苦笑作罢。
话分两头。
就在秀容军两路行将进抵敕勒川的同时,怀朔军也行动了起来。葛荣近日接连登城远眺察查城防,并与部下商议作战事宜。
“贺六浑所说的侯景有消息了吗?”葛荣问身边的一个校尉道。
“回禀将军,斥候回报,这侯景乃是柔玄镇现任镇将窦泰手下的一名偏将,据说杜洛周被窦泰攻杀,就是此人在幕后的手笔。”
“哦?这么说贺六浑所报属实了?”
“正是。那杜洛周与怀荒原镇将鲜于修礼沆瀣一气,与我怀朔镇不睦已久,如今这两人皆为贺六浑设计所杀,柔玄怀荒二镇则可成为我们的臂助,共同对付秀容军。”
“我怀朔镇兵强马壮,能征惯战之士便有三十余万,若能与柔玄怀荒二镇同气连枝,则区区秀容军便是螳臂当车,不足为虑了。”葛荣道。
“将军所言甚是,这也是有利于我军的一大利好,”那校尉谄笑道:“只是武川今日为秀容军袭破,我们与窦泰、高昂的联系便中断了,这却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你即刻派快马去柔玄怀荒传我手令,命窦泰高昂两人速速整军击破武川,来怀朔与我会合:我们此番要开一顿大席,将尔朱荣这老家伙掷在鼎镬中烤他个烂熟!哈哈哈哈!”葛荣一阵狂笑。
“遵命!属下马上去办!”那校尉急匆匆下城而去。
葛荣身边一参军打扮的人上前道:“将军,那尔朱荣不过是一牧马放羊的老匹夫,又怎么值得我们怀朔军如此认真对待?依在下看,我们分兵出击,并道齐进,一路抄袭武川打通与柔玄、怀荒的联系,一路直奔云中牵制住秀容军主力令它动弹不得,最后一路选取我军精锐,远赴秀容端了尔朱荣的老巢!我军兵多将广,何苦与那秀容军决战呢?若是……我是说万一……一战不成则全盘皆输啊!”
“嗯……,这兵分三路的计策甚妙。我亦可统军开赴云中与那尔朱荣相持。但是,”葛荣话锋一转:“以你等的气量胆识,有谁能领那其余两路为我分忧?”
此话一出,诸多随从将校皆是唯唯诺诺,无一人敢上前领命。
葛荣轻蔑而又无奈地笑了一笑:他深知自己部下没有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而唯一可委以重任的高欢又远在尔朱荣处为自己全盘谋划,一刻分身不得。
他扶着垛口兀自思量:目下分兵进击的策略是不可行了,自军人数众多,阵上捉对厮杀便不畏惧任何对手,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天大的优势;只是现今粮草缺乏,利在速战,千万不可被秀容军拖入相持。那尔朱荣乃是老奸巨猾之人,岂能不晓得与我放对是众寡悬殊之举?一旦被他坚壁清野或是凭险固守,再派出别动队断我粮道,那可就是万般棘手的战况了……。
想到这里,葛荣转身对从僚道:“随我回府,我要亲笔给贺六浑写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