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明月一人在房中闷坐,心中牵挂着义瓈,唯恐她此去镇军司又惹出什么祸来。自从她二人盗了慕容绍宗的书信擅自来这武川城后,她便越发忐忑不安:义瓈脾气乖戾,绍宗那笺又是事关军情,自己实不该将送信这般重要的事情交与这个任性的小妹。
忽听得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壮实的军汉匆匆破门而入,看也不看一把拉起明月就往外走。
“你是何人,怎敢如此无礼?快快放手,不然我要喊人了!”明月急呼。
来人略抬了抬头上的兜銮,露出那熟悉的一道鹰扬浓眉,低声道:“这城中仍有零星乱兵作祟,你们好大胆子就敢贸贸然乱投客栈,快随我走!”说罢他一把将明月抱上马背,随后自己也纵身上去,一扬手中鞭,那马就如离弦之箭般,载着两人绝尘而去。
“明月,你是沉稳心细之人,怎么也如此冒失的带着义瓈到这武川以身犯险?”宇文泰在马上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
“兄长,你离了秀容便音信全无,明月担心你的安危,度一日如过三秋,我非草木霜露,又如何能自顾自地心如止水?义瓈知我心思,我二人这才仔细计议,收拾停当后悄悄混迹于爹爹的步军行伍之中而来,本想打探到你平安的消息后就返回秀容,岂料这一路竟跟到了云中,才得知你们已经克复武川,义瓈得知绍宗大哥还有书信送于你们,就自作主张截了下来,快马加鞭来到这武川,我又遣义瓈一刻不停地去了镇军府司将书信交于你们,不想刚刚见了兄长,便遭了一番切责。”明月说到此处,也不禁赌起气来:“既然兄长觉得我来此是犯险拖累于你,那便请兄长将我送到义瓈处,我们马上返回秀容,不劳兄长如此牵挂。”
宇文泰默然,不觉间也松了缰绳,坐下战马随即放慢了脚步。
“想这武川城曾经是北地第一个繁华去处,市井喧闹、接踵摩肩;时过境迁,却屡遭战火,竟落得这一番破败,无可收拾……;兄长与我相识在此地,昔时情景却恍若隔世。”
“明月,这一切看在眼里,你也应该明白了,这动荡纷争中无人能够置身其外,我也并非消极避世之人,盛世尽为能臣,乱世争做良将,一己之力虽薄,但好友在侧、兄弟一心,辅英主成就一番事业,拯万民于水火,却已是我此生此世的志向;这其中虽有千难万险,纵使身陨其中,亦断无回头路可走了;你我虽未行合卺之礼,但我早已视你如结发之妻,我母就葬身在这武川城中,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这刀头舔血的危境又怎能让你也陷于其中而视若无睹?”
明月听后半晌才道:“兄长,如不欲即刻遣明月返回秀容,能否带我去那坟前祭拜?”
宇文泰并未答话,却拨转马头奔自家老宅废墟而来。
这宅邸废墟仍是宇文泰离去时那般破败无人收拾,唯那无碑冢上却已是青草萋萋。宇文泰看罢,不禁回想起当初葬母时的那般种种,而今自己深陷戎机,一时竟忘了前来祭扫,只有暗叹忠孝不能两全,悄然退在一边,泪渐盈眶却倔强地不曾流出。
明月孑立于冢前良久,才凄然道:“娘,黑獭哥哥和我回来看你了。”说罢,慢慢走到坟茔前将上面的杂草一一拔除,转身对宇文泰道:“兄长,能否容我和娘两个独处片刻?”
宇文泰也不愿爱妻看到自己伤心难过,默默点首后退出门外。
只见明月悄然解下身上的云纹月华罩袍,轻轻附在冢上,闭目合眼双手合十道:“娘,你在天有灵,就请护佑黑獭哥哥他大志未酬前身心无伤,若是他前路尚有劫难,明月愿以此身代其受之,天地日月,诚鉴吾心。”
一阵微风拂过,飘逸起了明月那乌黑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