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佑和穿过几个抱着病历夹偷偷瞄他的护士,转身走出医院大门,迎面是巨大而冰冷的湖面,他站在夜晚空旷的湖边上,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里的医生诊断书,问面前站着的钟叔:“什么时候的事情?”
钟叔欠身回答:“前天下午,我差遣阿福趁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签下了那份房屋买卖合同……”
他转过身朝湖对岸的大门走去。
戴白手套的司机一直等在黑色轿车边上,于佑和径直走过轿车,没有停下来,他挥挥手:“我走路就行。”
当轿车消失在公路尽头的时候,于佑和停了下来。
他慢慢弯下腰,过了会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乔姿接到杜嘉烈的电话也赶了过来,快要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隔着深厚的夜色,她像是看见了于佑和。
“我没想过要这样,我没想过要一命偿一命,我没想过会伤害到她的家人……”于佑和弯着腰,冷漠的眼神,一脸苍白的色泽,死气沉沉的盯着地面,嘴唇薄的像一条锋利的线,一动不动。
“我知道,佑和。”杜嘉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今后悔也没有用,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你不必太自责。”
头顶巨大的黄色月亮,把流动着的光芒,均匀的涂抹在黑暗的森林里。
唐欢喜躺在病房里,她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迷,她无法承受那样的事实,记得上个月,她的父亲还充满慈爱的和她一起看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他喝着橙汁,平易近人的和她讨论在商业社会一文不值的那些严肃文学。
而现在,他躺在医院顶楼的太平间,那冰冷的尸体冷冻柜里。
付婉怡的眼神渐渐变得淡薄清寡,这个平日里优雅得体的女人,此刻却犹如苍老了十岁。她在护士的陪同下,颤颤巍巍的签名,看起来像是签一份难以让人下笔的文件。那是家属的死亡认证书,蓝色的打印表格上,唐晋平的照片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
许夏微、季东阳以及李春明和季熏慌乱的朝医院走去,在接到于佑和电话的时候,他们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微微,酝酿了一肚子关于安慰欢喜的话,在她父亲突然去世这个噩耗面前,显得极其滑稽可笑,杯水车薪。
季东阳拉着微微的手朝医院里面走,走廊的大理石极其奢侈。他们沉默的走在一盏接一盏的灯光下,许夏微的眼睛笼罩在一片狭长的阴影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东阳抓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然而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回应性地、更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
付婉怡从欢喜的病房走出来,微微伸开双手,付婉怡也轻轻抱了抱她,甚至抬起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他们。然后朝她和东阳以及后面的季熏他们的身影点了点头。
走廊外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付婉怡走出去,看到唐氏董事会成员纷纷前来要求退股和赔偿。
“这些曾经和唐晋平一起打天下的人,眼看人去楼空,翻脸不认人,丢下唐氏如今岌岌可危的境况和那一堆烂摊子,唐总尸骨未寒,他们却前来闹事,还闹的心安理得。”钟叔说。
付婉怡摆摆手,“罢了,让他们闹去吧,为财死为食亡,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接着,走廊外传来于佑和坚毅冷静的声音:“有于氏在,我看谁敢!”
付婉怡抬起眼看,尽头确实是于佑和的背影,冷峻的轮廓线,肩膀宽大的仿佛能承载下所有的废墟。
她忽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接着,她一个人冷静而沉默的往后面走去,步伐越来越快,却像是一个赶着去参加演讲的女参议员一般镇定。她是个雍容优雅的高贵女人,她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完美,高跟鞋踩在湖边的黄色亚麻石上像是电报机一样“嗒嗒”的响。
许夏微看着她的背影,她看上去不需要安慰,她走在黑暗里,像是在观望着遥远地平线上那一面波光粼粼的湖。
付婉怡行走在黑暗里。
她的双脚缓缓深入湖水中,冰凉彻骨的寒冷。
她一动不动的往下沉,机械的往湖中心走去,像是一具人体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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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PS:自此,唐欢喜从唐氏千金小姐沦为背负巨额债款的无依孤儿。那么,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