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底世界的气候让我很不适应,有时候热起来,这里会像一个大蒸笼,闷得叫人喘不过气,要是冷起来无论穿多厚总有种打寒战的欲望,就拿现在天气来说,湿气很大,尤其到了傍晚,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尤其让人浑身不舒服。满鼻子充斥着淡淡的霉味这点我还可以忍受,只是这厚湿气闷得实在难受,我躺在铺上几经翻复便一身汗,后背流的汗紧贴着潮湿的被褥湿得更难受,蜡烛在灶台上独自垂泪,显得格外凄怜,偶有几只蛾虫扑腾着翅膀飞进来,不以身赴火不说,还满屋子乱飞,搅扰得我一心烦躁,这该死的天没有一丝风,我实在闷得喘不出气便满屋找扇子,结果翻了一圈连个可以扇风的东西也没有。
人变得更烦躁了。
眼见睡是睡不着了,于是我出门透透气。
今晚月光皎洁,繁星点点,缠绕出的一条银河仿佛在向我述说这里古老的故事,如此深邃幽长,伴随着附近野田里鸟鸣虫蝉声此起彼伏,这夜真是静谧得不得了!忽然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睡不着是对的,倘若这时候来一套石桌凳,再来一壶野田佳酿,当即有种谁当与我对饮三杯的豪迈感!想到这,鸿鹄倒是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想想就罢了,他可不是举杯邀明月,对酒当如歌的人,那张口闭口就把规矩礼仪摆在第一的人不扫我兴致已经阿弥陀佛了,还真不敢对他有什么要求了,还是算了吧,毕竟只是想想,这一个人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如果哪天,我能像鸿鹄一样,或者像这里某个能人异士般,可以随意使用神术,随意上天遁地,做我想做的事,那会不会很潇洒,说不准未来的某一天真的会这样,鸿鹄教我的八段七星连步的口诀我都还没有记住,听他说,这种连步不等于轻功,轻功是凌驾在半空中飞行,以某个东西为介质才能飞得更高更远,而八段七星连步的起点则必须是地面,而且必须得一直在地面上行走而非飞行,出脚的先后顺序也是非常有讲究的,倘若先出左脚,那右脚的行进顺序只能是向右,倘若出右脚,那左脚的行进顺序只能是向左,也就等于是要往哪个方向跑,就必须先迈出那个方向的另外一只脚,当时鸿鹄给我说得云里雾里,花好好久的时间才理清楚脚的先后问题,但是只是两者旨在一处,唯这一点是相同的,轻功和八段七星连步都是追求速度。
在我想的天马行空时,隐约间,我仿佛听见了脚步猜到石子上的咔咔声,细细听,好像是往我这边走的,离我约莫百十步而已。
我看着月影沉下去的方向,估摸着这会该有丑时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人会往这来?因为沁儿的家比较隐蔽,需要绕道很多,我们当时跟她过来的时候,要不是有她引路,我和鸿鹄怕是早被困在这像九宫八卦阵一样的村落里了,加之这附近的百姓都比较贫困,家家都是糊纸墙,户户都是土坯房,一展眼望过去,往往一条道上的每户人家都一个样,要不是熟门熟路还不一定能轻易摸对门。
出于小心,我连忙躲到墙侧面。
脚步声停了,只能依稀听见来回转身时,脚摩擦在沙石上的哧咔声,似乎在观察附近的情况,见没什么动静,这夜又安静下来。
“苍麒。”
我心里一惊,是鸿鹄的声音!这半夜三更的,他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一向自视甚高的玄武掌事神官,终于肯接我的传音线了?”一个很是陌生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这个声音底气浑足而有蕴,比鸿鹄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厚重些,应该是个而立男子,能如此保持着传音线的音稳和清晰度,想必此人的神术也不低。
“一日连续发我五条音线,究竟想做什么?”
“呵呵,你我目的一样,何必假惺惺地和我说这些,要说你的目的那女孩不知道,我们可是心知肚明,我们想做的就是你想做的,何必说这些!”
目的?难道鸿鹄也……我眉心凝锁继续听。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个从其志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鸿鹄冷如冰霜的脸我可以想象到。
“虽说各为其主,但我们却旨意相同,她的血,足以助我们成事,你说是不是。”
鸿鹄不说话了。
这算是默认吗?他一不说话我就无法感受到他的态度和心境,他那人就是这样,往往一句话,就可以从里面搜索到一些信息,最起码可以得知他对这个问题是否关心,现在他却只字不说让我有些没底,我躲在墙后一动不动。
“我可以让那女孩自投罗网,不费一兵一卒。”
“那得看你本事了。”
一个弦断声,对话很快结束了。鸿鹄移步到我房间门口,我心一下悬了起来,他若此刻发现我不在房间里一定会出大事的!就在我脑子蒙着,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他只在房间门前驻足,犹豫良久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从墙后走出来,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原本心里对鸿鹄就有诸多的疑问,现在更是掀起了一阵波澜,毕竟是他亲手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我是该相信还是该怀疑?从一开始他就似乎隐瞒了我很多事,这点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的到,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都是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只是像他所说,恢复天下统一唯唯等我而已吗?还是他们都有别的打算?
我不敢往下想了。
为什么这地底世界的人都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躺回床上继续想,之前的那个店小二是这样,沁儿的奶奶也是这样,要是小二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很明显沁儿的奶奶已经把我们的身份猜的差不多了,她若把我们供出去肯定会换来一笔不菲的财富,可如今她不仅没那样做反而对我们施以援手,她这么做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救了她孙女这么简单吗?要是被苍麒和苍逸知道她们曾经窝藏我,那就是灭宗噬族的重罪啊!
若是只有她们还没什么,现在又多出了个鸿鹄,它日若刀剑相向,我自问没有对付他的能力。
于是我担心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天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屋外响起了打水的声音,我一夜未合眼,精神有些萎靡,拖着沉重的步子移到窗前把窗子支了开,一阵晨时的清风带着些许凉意灌了进来,我打了个寒战。
“这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啊!”是沁儿奶奶的声音,“加上昨夜可能是隔墙进了寒气,总觉得背脊跟掉了风一样,凉飕飕的,还好命硬,一把老骨头睡在了刀尖上今儿也起得了身见得着太阳,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很明显话里有话,可她居然已经猜到我昨晚疑心已起,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里的人和事都远没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时,沁儿噔噔跑了过来。
“奶奶,晨起您问我青龙律例开篇章第一句,我没回答出来,但是现在想起来了,”沁儿小气还没喘匀,双颊跑得红扑扑的就继续说,“是‘世界之道,律法为首,世界之德,从善民先,不已己事,唯利当前,不已他事,亏德怠行’!我可没有偷看哦,我一直在认真的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傻孩子,”奶奶抚着她的头,意味深长地说:“沁儿,记着一句话,多思易劳损,多思未有益,今日之事未必今日毕,时日长久,转寰颇多,与其劳神伤思,不如寻求一种切实可行的捷径,先于人前,便记于人前,如若你早翻看了书页,便老早就记住了,又何必费心神想了如此之久才来告诉我?”
“奶奶说的是啊!”沁儿一副忽然大悟的样子,“我记住了。那问题我回答出来了,可以去玩了吗?”
“呵呵,去吧!”
又是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总是一样的天真,一样的单纯,要是每个人都能像沁儿这样,聪明且单纯,凡事一点就通,一点就透,该多好,我摇了摇头准备回床补觉,沁儿奶奶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的脚步怔住了。
“老朽的一番话入了沁儿的脑海,也希望想能入了姑娘的心,多思易劳损,多思未有益,疑心极易生暗鬼,既来之,则安之。”说罢敲着拐棍蹒跚而去,留下打了半桶水的木桶搁在了井泉边上。
显然她是刻意来跟我说这些话的,她做出如此费事的事情,却只是想告诉我这几个简单的道理,难道真的是我多思多虑而已吗?可是很多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就算我不管不问,但是昨晚鸿鹄和苍麒的那番谈话已成了不争的事实,苍麒是摆明弑杀我的,鸿鹄接了他的传音线这又该如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