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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无魂人

狐血之魄血光旖旎,亮红剔透,要是被只视凡物的人拿到定会觉得这差不多就是个罕见的赤血宝玉,要知道这狐血之魄就算是散尽天下财物也未必能得到一颗。这东西之所以奇珍,不光是得之所难,还在于触手生温,炎炎盛暑又是冰如竹骨,是调理内息的绝品。只要是凡人拥有就可以借以狐血内部密集的精魂神络进行修炼,要知道,狐血之魄是由原本就罕有的白狐呕血熔凝而成,拥有者等于是集千狐之力于一身。

白狐是种耐寒生物,青云山虽终年青翠,但唯有雪鳌洞那块山阴处,终年寒雪封冻,和朱雀的雪峰顶有异曲同工之处,很多白狐就生活在那里。所有的白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呕血的任务,为了替后代留下修炼的密钥,它们每天不断沁血,但并不会吐出,而是悬在喉中一块名叫灌空的地方,然后星点之日慢慢积攒,在灌空内不断压缩相容,直至在归西前一刻吐出来,有的白狐吞吐不成功直接窒息而亡。这呕血等于是狐魂的生命之源,它们将余下的精魂全部凝在狐血之魄里,所以很多白狐刚出生不足周年便因呕血过多而亡。江浸掂量着掌心中的狐血之魄,心里分外沉重,不知道为了成这一块奇珍死了多少条白狐。还有一点就是,白狐要修炼为人必须要有狐血之魄为以引渡,换句话说,那些死去的白狐付出性命只为了成就一块狐血之魄,一旦有白狐成功修炼为人便可让白狐拥有人族血统,一旦产下后嗣,白狐后裔将甚少需要狐血之魄就可通过后天努力化身为人。也就是说这块狐血对于小雪意义重大,小雪自己也很清楚,没了狐血等于永远失去了成人的资格,她也被迫成为一只要呕血为后代积攒狐血之魄的苦命白狐,一生无依的小雪也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呕血亡尽,只为了攒这一星半点的红辉。她也逃不了这样的宿命了。

“小雪。”

小雪一直在愣神,没听到江浸在唤她。

“小雪?”

她一晃眼,有些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我刚才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没听到吗?”

她摇摇头。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雪似乎很怕江浸看穿她的心思只得装作无所谓,只是声音越说越低。

其实江浸心里很清楚,小雪并不舍得狐血之魄,只是权衡利弊后还是愿意交出来,只为了那个曾经救她一命的尉迟云翳。

“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江浸转移话题道。

“还好,只不过碰到了几个莽夫要抓我。”

“抓你?”江浸扭过头,低眉望见她莲足鞋底未沾任何泥尘,于是道:“你化身成狐回去雪鳌洞的?”

小雪肯定了,“那样跑的比较快,来回会省不少时间。”

江浸听了她的话心中激荡起一抹涟漪,不禁连连慨叹这只小狐狸的有义和痴情,问天下间何人能做到这些,有些人虽为人身却连只白狐都不如,简直枉生为人。因为小雪,江浸想到之前一事,有段时日他曾在岳麓山金星之下修炼,夜深蒙深,在他汲取金星星沫到关键环节的时候突然从密林中冲出几个匪贼欲行不义,他暗觉不好,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要是有丝毫闪失他多年的等待就全白费了,就在这时,从岳麓山北角冲出几匹眼泛青光绿,浑身灰黑白三色相间的野狼,这些狼凶怒直视,喉咙中发出隐隐的嘶吼声,它们步步挨近,吓走了几个匪贼后又绕成一圈趴在江浸周围,好似为他护法一般,直到第二日清晨,他吸取金星圆满结束,狼儿才结伴离开。当时的江浸感触很深,为此他特叫人用云发针绣出一幅狼嚎图挂在浣溪轩墙壁上,他后来也回去过岳麓山下,只是再没遇到那群狼。

“看你没受伤,应该无碍吧?”

“有人暗中保护,所以不曾受伤。”小雪顿了下,“可是要抓我的几个莽夫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灌空中的狐血之魄。”

江浸如料定一般抿唇,果然还是有人在打这东西的主意!

“哪里遇见的?”

“城外,松枝坡。”

松枝坡,河口地界,以漫山遍野的瘴气而出名。

“那附近瘴气弥漫,那些人缘何没有吸入瘴气昏迷,莫不是有功夫在身?”

小雪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一事,他们从瘴气中走出的时候眉眼上并没有沾上瘴气露珠,在将我围困后在他们的手腕处有一条极细的丝绳,应该是云发针挑针编骨而成,只是在他们出瘴没多久就消失了。”

“云发挑针的胧月浣丝线……除了她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会用。”江浸蹙眉深思,自己拿狐血只是为了救梁王,她要抢去有何用?

“江公子你说的她是谁啊?”小雪歪着脑袋问。

“没谁。”

“对了,江公子,你手下可有一人叫陆离?”

江浸允声。

“那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小雪说着,从腰带里掏出一片银箔铁片,上面用正规的白虎文字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陆离。

这个陆离自从上次斥责过他以后做事怎么丢三落四起来了?江浸有些不高兴,将银箔塞回袖中。

一声笛音起,耳尖的江浸眸眼忽动,一个偏头闪过了从暗处飞过来的一枚暗器,接着一排暗器直刺过来钉在了百花亭的亭柱上,一片片红漆剥落下来,江浸瞥眼望过地上红漆,一眼便看出这暗器是带了不少力道在里面的。

又一声笛音起,一把厚背弯刀自夜幕上劈下,石桌代替江浸粉身碎骨,在飞刀的刀柄处系了一根银丝,银丝迅速抽刀,紧接着又有两把飞刀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江浸跃起晃过百花亭,百花亭中又多出了两个坑洞,小雪吓得忙躲进百花亭后的百花园中。

“什么人,居然敢在江府放肆!”江浸喝令道。

几个黑影飞上墙头,在夜幕下密密站成了一排,将江府重重包围。远远望去这像是座废弃的荒宅,墙头上长了一圈高高的蒿草,所有人如同收网般齐身飞下来,笛声一个急转直下,所有人抽刀压下,江浸后退至百花园,他并不打算盲目应战,而是在步步闪退中暗中观察这批杀手,他们身型无差但是面部表情僵硬,动作更是出奇的一致,完全随着笛声的波段来发动攻击。

江浸闪过迎面而来的刀刃,指尖顺势划过杀手的咽喉,他有些吃惊,因为指尖并无任何跳动的触感,而且从他们僵直的动作和不会转动的眼珠来看,这些都非同寻常,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无魂人。

笛声峰回路转,江浸过度阻挡的手臂被后续狙击的无魂人划开了一个口子,血霎时染透袖襟,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什么人居然用借失移魂这样的邪术?童毅,是不是你,给我出来!”

笛声依旧。

“既然不肯现身,那就别怪我就不客气了!”江浸见推避无效只得开启神术,“紫气巡照之阳,东升阖回之气,固本万里,解封系第六式,散封!”

一波神术解封咒如彗尾般推着光辉穿过杀手的眸眼,一阵怔定后,笛声又起,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由白变红,江浸深觉不好。

无魂人有三种阶段,第一阶段为下尸,外表保留人形,受人控制,第二阶段为凶魂,逐渐弃离人身,眼珠由白变红,面目开始溃烂,第三阶段为鬼尸,完全化身为尸,面目狰狞如同行尸走肉,那样的失魂人等于是不死之身。这三个阶段一个比一个厉害,而江浸所面临的失魂人正处在第二阶段,他方才所用的散封神术适得其反,恰恰促成了无魂人第二阶段的转变,所以妄图帮他们解封显然是徒劳无功的,为今之计只有另寻他法。

可是他似乎没有多少机会。

眼见解封神术失败,夜色深处传来一阵讥笑,无魂人又精神抖擞地杀过来。

“不以形之所貌,流万籁还诛,俱齐,俱损,”江浸空翻,一臂擎过无魂人肩头一跃而过,躲过一波攻击后继续念,“随风而雨去,随雨而风疾,花指成剑,物凝朝归系第三十一式,花雨剑!”江浸语毕,夜影疏离,躁动的沙沙声淹没了杀手的攻击,从百花园中,所有的蓝雪花挣朵飞离,江浸的拳心中已然握上两朵蓝雪花,接着,无数的蓝雪花花瓣如瀑布飞流直下落在花柄剑的前端,不过剪烛功夫,江浸的手里就多了一把花雨剑,蓝雪花花瓣抖动,远处看去像是在他手中握了一溪流水,粼光波动。

笛声骤起,杀手拔地而起无数剑锋直抵江浸命门而来。

江浸再次念咒,“花脊茎骨,红晶,白棠,动之风,静止空,缚道神术七十一式,瀑海!”一声令下,百花园中斑斓的花朵卷成了一股七彩浪潮,旋着螺旋将江浸包裹在花潮正中央,无魂人的刀砍到瀑海上,刀刃与瀑海的高速飞转摩擦出火花,刀刃被豁出裂口,一瓣花叶从瀑海离络而出,贯穿无魂人心口,无魂人倒下后又如僵尸般直挺站起继续前攻,这些人因江浸神术骤开已然进化成鬼尸,除非能打破操控者的节奏,否则就算这些鬼尸碎成尸块,都能一点点拼凑起来再起杀戮,

月光下,又是一声讥笑。

江浸以迅雷之势跳出瀑海,掌击花雨剑剑柄,凝上黑杀神术的花雨剑倏地向江府西南角的墙隅飞去。

一声沉闷的响声,笛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鬼尸没了笛声操控俨然静止。

瀑海除了能阻挡外部人的视线以及攻击外,还能屏蔽一切嘈杂声,在瀑海正中央的江浸可以听见他要听到的人的声音,从里往外看,瀑海是透明的,他能准确辨别吹笛人的方位,就在吹笛人讥笑之时,江浸瞬时出招这才一击制服。

与此同时,草丛中杂草疏动,一个人影闪过,目标正是藏身在百花园角落的小雪。

江浸讶了一声,黑影人的笛尖已然抵在了小雪的喉前。

“你不是童毅!”江浸说。

“我从来没说我是什么童毅,废话少说,把狐血之魄交出来!”

既不是童毅的人居然也想要梁王救命的东西,他们要这狐血之魄究竟何用?江浸想,只是黑影人一身黑衣,在小雪一袭白衣的衬托下也只能勉强看清些许身形,从身形判断他并不熟悉。

“狐血之魄是我拿来救梁王的,绝对不能给他啊!”小雪情急喊道。

“你在犹豫什么,赶紧交过来,不然我杀了这只畜生!”黑影人环臂收力又勒紧了小雪的脖子,笛尖凸出的尖韧已经抵出了一个血点,小雪痛苦地将头偏至一旁,将黑影人的头暴露出来,江浸看准时机刚准备动手,只见从右手边飞来一物正击那人手背,笛子应声掉落,江浸立刻推出神术正击黑影人胸口,黑影人不防,向后踉跄了两步,或许觉得大势已去,拔腿飞向夜幕。

“陆离,追,要活口!”江浸对着紧追而去的黑影命令道,“你没事吧!”江浸快步走到小雪身边。

“狐血之魄还在吧?”

江浸把泛着红光的狐血拿到了小雪眼前,小雪欣慰地笑笑,可能是受惊过度,人有些站不稳,早就听闻响动躲在一旁不敢出来的李玉一下跑了过来扶住了小雪。

“李玉,把小雪带回房间把伤口处理下。”

小雪最后望了一眼江浸手中的狐血,然后在李玉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都出来!”待二人的身影转过廊角后江浸一声令下,伴随陆离而来的黑衣人冲出夜幕半膝跪在地上等待江浸发号施令,“把这些鬼尸用金刚符封印,再拖去乱葬岗用四度之火焚烧,烧得连灰都不剩,看以后还如何害人!”说完便往汤泉方向走去。

既然这么多人对狐血之魄虎视眈眈,那就不能将它长久保留,未免夜长梦多他决定今晚就将狐血之魄输入梁王体内。

他命人将藏室内三盏解禁灯以间距一尺摆在梁王身后,解禁灯与炎岩产生共鸣反应形成一个三角形反应圈,梁王在正中心,释放狐血的过程是不能有人打扰的,否则狐血消失不说,梁王性命更是堪虞,所以江浸屏退了所有人,甚至许猛再三保证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都还是被撵了出去。

江浸以气静身,将浊气呼出后,捧着狐血的手逐渐撤开,狐血如游离般在半空中左右晃动,发出有如狐鸣般的嘶嘶声。

“双莲齐心,闻怖皆心惧,则以心动,开思皆劳出,则以身动,无时来去,无时往复,”江浸见狐血之魄开始散发出下垂的彗尾之光,说明他的启术咒是正确的。他念的神术咒语就是白虎失传已久的聚散系神术分支的一个神术,集聚散、融汇、贯通为一体,叫做回芜。回芜同咏唱完杀有些类似,都需要咏唱,都需做两段,一段发散,二段聚融,他方才念的是第一段,用于解散狐血内部错综复杂的神络交纵,摒弃千百只白狐神思不齐的神络,待将狐血内部贯穿协调统一后,手势稍作变换,将掌心覆于狐血之上,狐血不再嘶鸣,而是一点点温润起来,垂下的朱红色彗尾光已垂至梁王天灵正上方,于是他继续二段咏唱,“拟以须弥之境,东指之瞳,西指之心、南指之气,北指之息,赤炎追雀,溢满太源,六杖锁地,画地为牢!”

二段咏唱完毕,狐血正中央开了一个小孔,从里面流出浓稠的红,江浸知道,回芜已经打开了狐血的精魂之门,现在精魂正顺着梁王的天灵吸至全身,成功续上了雪熊胆将尽之力,解禁灯愈发地明亮起来,虽然一切看起来顺畅无阻,江浸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狐血精魂融汇是一个重要环节,稍有差池梁王性命不保,所以江浸不敢贸然撤掌,只得以内息以及神术控制因排斥而可能导致的内息乍离。

汤泉池外,竹影晃动了一下,江浸惊觉望去,只看到一个身影飞去。

各路人马齐上阵,今晚的江府还真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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