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同于民间,天总是亮的格外早。
我正睡的迷糊,只觉得颈下一阵松怔,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地上,突然的磕碰让我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倦的无力,后脑勺又疼,我半睁着眼睛在那揉着。
司空朔浅息几声,见没有什么异常后就盘腿打坐,提神运气,待气运至风门的时候还是咳嗽了两声,他气沉入丹田,手掠过眼前的时候发现了指腹上的五个已然凝固的血点,好像想起什么又掰开我的手,瞬间明了的表情跃然入目。
“明知道我眉形残月的煞发作,居然还敢用五指过血法替我换血,你就这样不怕死吗?”
“我当时只想帮你解了钩藤蚀骨的毒,让你减轻点痛楚,再说,钩藤蚀骨稀释很多,我能扛的下。”
“你就不怕五指过血,把煞气也过过去吗?”
我一愕,不至于这么倒霉吧,看他昨晚痛苦挣扎的样子我真不想自己以后也那样。
“眉形残月的煞也能过继到我身上?”
他见我当真了隐隐道,不能。
我长舒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谁。”
他盯着我的脸,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我若找他,你就会死。”
“那不是正好,我死了,你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江浸为什么要杀你?”
他不语,手不经意触向腰际,却不见清心咒,遂四处翻找,终于在草丛深处找到了,他伸手欲拿,动作却在半空中静止,然后一击掌风过去,震断附近的草茎,也推散了覆盖在清心咒上的一层薄薄的银白色微砂。
他全神贯注,一心盯着敦塔金玉坠,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画面,“你拿清心咒的时候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当然有!”我肯定道。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二指钳起我的手腕探到了脉息。
“我被你下在清心咒上的神术弹了出去。”
“别的呢?”
我仔细回忆着,好像除了有种纺锤扎手的感觉外也没什么了,于是摇摇头。
他心有怀疑,但见我脉息平稳似不像他想的那样,只得放下我的手腕,表情却比刚才更加沉重了。
崖脚下,到处都是从崖壁上滚落的碎石,我们仰头看,这万丈崖壁像是直伸天际,一眼望不到头,一旦开启神术,必须一鼓作气飞上去,因为崖壁上没有任何可续之力。
“怎样,开流转可以上去吗?”我问。
“你已无碍,应该可以。”
“那你呢?”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很显然,不能。”
“钩藤蚀骨的毒已经解了,眉形残月的煞也已经过去,为什么还不能?”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样通过一副面具就蒙混过那么多人的。”
他话锋一转,我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是不是那面具有神力,你戴上后就会变聪明,一旦摘下就没脑子了?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现在神压的强度吗?”
我闭上眼,在四周铺开神络搜索,却只能感到身边唯一一个有些弱小的神压显示,强弱只和高级星官差不多。
“一般有神术的星官或者神官都会随时随地开启神络搜索,以方便随时监控身边异常的神压,你偏偏逆势而行,难怪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
“没有必要总是开着神络,耗费精力,该来的总会来。”我说。
“话说在崖壁救我们的人怎么会和你用同一种武器?”
我装傻道,什么。
他拉过我的手腕,袖中,四瓣飞梅露了出来。
我嘿嘿赧笑。
“只问一句,你到底可是星殿之人?”他面容挂上了冷峻。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星殿人,杀无赦!”
“塔西漠族人因白虎星殿被送上了断头台,你就要为族人报仇,很可惜,我不是,就算我是,你曾经也算是星殿人,你是不是也该自刎在先然后再杀了我?”
他不说话,撇过我拂袖而去。
我们沿着崖底的路往下游走,他健步如飞完全不像重伤初愈的人,有时候走快了见我没跟上来就停下来,他也不催我,而是等我跟上再继续往前走。
往前赶了约莫大半天,走到一个山壁环绕的地方就再没了路,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偶尔几株在崖壁上冒出的松针绿逆寒向阳长的油油的,我抬起头,这地方像是一口枯井,望上去都是四四方方的天。
莫不是我们走错了路?我回头望望来时的路,这一路行来并未看到有其它的岔路啊!我记得江浸来寻的时候也说过这虽然阴霾极深,但却是没有岔路的,他们当初是怎么下来的?我忽想到当初捆门的藤条,沿途走来,在几块崖壁上却是见过垂至地面的藤条。
“你看,那也有藤条,”我指着前方一个落在丛落中央,一根约莫手臂粗的藤条大声道:“我们可以借着藤条爬上去!”
司空朔望了一眼藤条然后就转身就向另一边的草丛走去。
“你别走啊!司空朔,”我喊着:“我们拉着藤条,我用流转带你上去。”
他没理我,依旧在草丛中逛荡,时不时地拨弄一下。
“你听到我说的了没有啊?”我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行不行你倒是说一声啊!”
他仔细观察着周遭的情况,有的地方草地湿漉漉的他就会多看两眼,在靠近我们西南角一块杂草长的比别的地方要高出一截,他走过去轻轻拨开眼前的草丛,一个约莫可供一人进出黑乎乎的石洞露了出来,洞口还不断有水滴落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一改方才的喧闹,伸长着脖子往里看,只能听到里面滴答的水声,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司空朔将洞口的草压下来,再一次复查了周围的情况。
这一没有金山二没有银库的,他怎么这样小心?我未管他就要探进身子,被他一个手臂挡下来了,他向前一步,先我踏了进去。
这个洞的洞口有些狭隘,司空朔斜侧着身子才勉强进去,里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我几乎是踉跄着往里走,一个不小心又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拱到了司空朔的背上,怀里慕容生的邀帖掉在了水坑里,啪的一声,在洞中的回声响了几圈。
“什么东西。”
“邀帖而已。”就着水潭的反光我看到了漂在水上的邀帖,于是弯腰拾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
“慕容生下的?”
我嗯了一声,“听说还邀请了文桢和拜川。”
“或许还有你意想不到的人。”
“还会有谁?”我好奇问道。
他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向前走。
洞里的水异常冰凉,有一滴滴入我的脖子里,冰的我一个激灵,司空朔感觉我抖了一下,木讷地回过头说了一句话。
你女扮男装的时候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怎么换回女装了也这样与众不同。
我以为他是夸我,可是觉得不像,因为我从未听到他嘴里说过任何一句夸赞的话。
他又接过的一句话让我非常不爽。
如此事多!
我们越往深处走越是开阔,滴答的水声也越来越大,雾潮的湿气让我的头发和眉毛上沾了薄薄一层雾珠,感觉吸进来的气都是湿漉漉的,鼻子被润的有些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山洞中的回声有些吵耳,脚下每一步都搁着石头,发出的摩擦声在洞中回响,遇到石壁又回荡过去,一圈圈,一阵阵,平添了一丝阴森。
“这潮湿的洞气会不会是毒雾?”我警惕着。
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想我的话,复又继续走,“我在你前面,要死也是我先死。”
我一愣,这好像是我认识他以来说的唯一像样点的话,继而又跟着他的脚印向前走。
前面微微看到了一星光点,照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笔直的一字,越前进一字眉越粗,我们抬头看,原来是山顶出现了裂缝,现出了一条直伸天际的沟壑,万里阳光便透过这个沟壑照射下来,给这幽暗昏惑的洞中平添了一丝暖意。
我们笔直的朝着有光的方向走。
待沿着一字光线走到尽头的时候发现了一口横躺着的石棺,石棺和阳光正好形成一个丁字,棺材已经不新了,棺盖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土灰,四边尖锐的愣角已经被磨圆了,座底的石砌敦也被洞中水汽冲刷的凹陷下去一圈。
我围着石棺转了一圈好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司空朔却不一样,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棺盖正中央,那块薄薄凹陷下去的土尘,他用袖子掸开了土,棺材的十字中心方位一个圆形图章显露出来,外圈是一轮锯齿状蝙蝠图,内圈是尖角头千足虫,在两圈中间还刻着一圈符文,从笔法来看,似乎和敦塔金玉坠上的清心咒有些像。在图章的正中央则是一颗眸视眈眈的虎头。
“什么人会把自己的坟建在这里?连个墓碑都没有。”我仰头望着头顶山石裂开的一条缝,“入口那么浅,上面又如此之高,是怎样把这口棺材抬进来的?”
司空朔没说话,对棺材盖上手指触到的纹痕观摩起来,他的手指一遍遍抚过上面的笔锋,每一处棱角没一块刻痕他都细细看过,他脸上的铁青色就连青云山上的青竹都自叹不如,他向后退了一步,提起丹田之气一出掌将棺材盖瞬间打飞,石棺盖如箭一般飞了出去,笔直插打进了洞内的石壁上,巨大的轰隆声响彻整个洞穴,整个山震颤了一下,震下来的碎石落到地上噼啪声一片,土灰在阳光下缭绕着迷蒙,我耳膜被巨大的回音刺的有些发疼。
“这是别人的陵寝,你疯了吗?!”
司空朔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撞邪一般,眼睛死死盯着石棺里面。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下去,石棺里面是银线绣丝成布固封在内壁,只是棺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块烫金色璞丝玉枕躺在那里。
我欲伸手,却被司空朔喝止。
“棺内有封印!”
封印?我讶异,怎么会有人在空棺内下封印?还有,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有封印,他却知道?难道他的神术这么快就恢复了?我闭上眼睛再次铺开神络搜索,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依旧只是星点光辉,奇怪的是在离我们不远处又有另外一个光点。
“这是什么封印,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用塔西漠族文字施加的封印,因为你不懂,自然感觉不到,只是……”
“只是什么?”
“那图章实在奇怪,上面刻的居然是最古老的清心咒的咒语,”他目视棺内,“你再看这,”我目及他手所指之处,两道暗红色的丝线被缝在棺壁内侧最靠近棺盖的地方,“这是阻碍煞气外传的一种原始手段,有人说死尸阴气重,怨念深,这样可以阻止煞气外泄,这种封尸法是我们塔西漠族人才知道的,这里怎么会有?”他呢喃着。
我若有所思,有些庆幸还好没碰,就在我抬头之际,只觉得身子不对劲,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眨眼向后飞驰而去,地上被我的脚拖出两道泥痕,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人用神术封了穴道,喉咙一紧,已然被人锁住。
司空朔诧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