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司空朔朝着江浸来时的方向往回走,眼见着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增加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停下来,这时的他已然双目紧闭,由唇角开始向内变黑,我牵过他的手脉,指腹能明显感觉到脉象像是遇到拐角的奔腾河流,时缓时急,躁动不说还隐隐能察觉眉形残月的煞气在他五脏六腑间冲撞,他的手心滚烫,手背却冰凉。
一只钩藤蚀骨的藤叶已经攀到了他的耳鬓处,快接近太阳穴了,一旦钩藤蚀骨到达太阳穴,那么吞噬到风池穴不过就是眨眼功夫。我将神术嵌入他的身体,企图阻止钩藤蚀骨藤叶的攀沿,虽然神术所及之处钩藤蚀骨停止生长,但却会蔓延出更多的枝叶向外发散,而且势头更加迅猛,我不敢再妄动神术。
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我绞尽脑汁,既然他知道素语,那很明显素语不可能对他下手的,但是钩藤蚀骨是切实需要伤口才能发挥效用,可我查遍了他身上,没看到有任何一处伤口,既然没有伤口,又怎么会中毒的?我忽然联想自己中毒的事,难道这种毒长期接触也会传染吗?
司空朔痛苦地咳嗽一声,一歪头,一口紫黑色的血被吐了出来,他弓着身子,没有力气说一句话,只是用力扯下腰间的敦塔金玉坠塞到了我手上。我将他扶到一旁坐下,然后要把坠子的扣弦掰开,只是我刚松动了扣弦,瞬间崩开的莹白色雾气像浪墙般一股脑将我推了出去,我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后飞去,拦腰撞到了树干上“砰”的一声,在地上滚了小半圈才止住去势,我疼的直趔歪,觉得像是被腰斩一般,踉跄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
敦塔金玉坠在不远处发着森白色的光芒,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诡异的颜色。
我一点点靠近,再次拿到手里的时候却没了刚才的气流震动,只是上面像是长了无数根刺,我的掌心像是被纺锤扎着,纺锤上的线一根根拉进肉里被撕扯,感觉肉仿佛要掉下来一样,不得已我再次放开了坠子。
这东西为什么和我这样排斥,竟叫我触碰不得?一边是无法打开的玉坠,一边是痛不欲生的司空朔,这要是打不开清心咒就不能帮司空朔解眉形残月的煞了!
我想着,或许解封系神术能派上用场,我十指交叉立于胸前,指间微动,“缚竹盘龙,挥天灭道,放!”铺开双臂,一股淡青色神术直射上坠子,坠子略微移动,扣弦还是死死锁着,难道是解封系神术段数太低,这东西上被下的封印太深,所以打不开吗?我变换了个手势开启二段解封,依旧失败,我又尝试了几个更高段位的解封神术,哪怕到了最高段位敦塔金玉坠依旧纹丝不动。
要不是这是司空朔的救命符咒我想我早就把这坠子捏得粉碎!
一个钩藤蚀骨已经让我束手无策了,现在清心咒又打不开,这该怎么办!我焦急地跑到他身边,他在抽筋,旁边已经呕了一大滩血迹,我探到的脉息比刚才更加躁动了,钩藤蚀骨的残叶距离太阳穴约莫只有一寸了,在他手背上、脸上时不时会鼓起来一个涌动的水泡,然后顺着血液运行至全身最后再返回初始的位置然后消失。
眉形残月煞的雏形已经泛至体表显现了。
我又点住了他几个大穴,将乌闭神术缓缓推入,乌闭神术始终阻滞性很强的神术,它能阻隔筋脉和穴道之间的连通,不会让煞和毒循环太快,只是他体内的毒煞已然分散,我将毒性最强的煞聚拢在一起集中乌闭,其余的散毒则会一波波冲击乌闭神术,这种撞击会对筋脉造成一定的损伤,我既不敢过度使用,又要在散毒煞聚集的时候再次施压,
所以几周天下来收效甚微。
眼见我已然再无办法,把脸深深埋到了掌心里,我已经把我能想的能做的全都做了,但是完全看不到效果,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若是鸿鹄或者江浸在他们一定有办法的,或许……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找江浸,让他救司空朔!想到这,我的脸唰地抬起,在指腹触到脸庞的那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钩藤蚀骨需要伤口才能生效,那我可以让自己受伤,然后以血换血将毒转移到我身上来,虽然不知道这方法的可行性有多少,但是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我露出手腕,却意外注意到自己五根手指,忽联想起我刚清醒的那天自己指腹上的五个黑点,难道司空朔就是通过这五个血点将钩藤蚀骨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也会中毒了,因为他没有解药,所以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替我稀释毒血。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想法就是可行的!
我有些欣喜,抱着一线希望将他扶正,从袖中掏出飞梅,依次刺破自己手指,殷红的血流了下来,待刺破他的手指,看到有黑青色的血冒出来的时候我拿起他的掌对上了我的掌,指腹对指腹,紫黑色的云雾光将我的五指笼罩在一团阴云密布里,他黑青色的血液像是找到了生命线一般,一副急于吞噬血肉一般疯狂地窜进我指上的伤口中。刚开始觉得指尖生疼,像是被人用剔骨刀一点点向下将骨头削掉,后来疼痛蔓延至手腕,我生怕自己的手会因为这毒而废掉,我不能喊,只有默默忍着,因为当初他也曾为我忍受过这样的痛苦。
素语,塔西漠族第一制毒高手,用这样阴险的毒害人杀人,天理循环,应果报应,终究有一天她自己会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渐渐地我能看到自己手上流过的血液已经成了黑青色,手腕上的青筋已经露出了黑色线条,见司空朔的脸不再惨白,褪成了蜡黄色,额尖出汗少也了点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与此同时我在脑海里搜索清煞的办法,思来想去,脑中有印象的只有江浸家的炎岩可以,我忽有种想法,将司空朔偷偷带回江府,让他浸泡在炎岩水中,这样或许就能解了他眉形残月的煞了!可是这只能限于想象,因为方才江浸的话我是听了真切,他是要司空朔的命的,就算成功将他带了过去,浸泡泉水总要宽衣解带,我根本不可能近身侍奉他的,思忖再三还是打消了念头。
过了约莫半刻,我见渗出的血液已经透着点点的猩红色了,于是撤掌沉气,我原本以为自己会立刻毒发,打算封穴运气时,除了手指有些疼痛外,好像没别的什么反应,脖子上也没有钩藤蚀骨攀附的残叶。想来应该是钩藤蚀骨经过他的血已经清解了不少,现在再次回流到我身体内毒血加倍稀释,反应明显没有之前的强烈了。
以我的内力,将这毒完全消化应该不是问题。
当初的司空朔可能和我的想法一样,虽然他知道有钩藤蚀骨这种毒的存在,并不清楚怎么解。但凡天下之毒,短时间内毒发者只要迅速稀释体内毒素就可缓解中毒症状,哪怕入骨入髓都可以延缓毒发,为寻找解药提供契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日益临近的眉形残月之夜会那么巧不巧的指向金星,因为煞的关系让他无法压抑尚未完全消化的蚀骨毒,这才导致钩藤蚀骨在他体内卷土重来。
虽然钩藤蚀骨我可以帮他分担,但是说到眉形残月的煞……我的眼角再次落到了掉在地上的敦塔金玉坠上,要是有护身剑,说不定就能劈开。
我闭上眼睛一把将玉坠抓了起来,弯腰的时候香囊又掉了出来,扑在了敦塔金玉坠的旁边,溅起一雾白色莹粉,我将香囊拾起,奇怪的是这次躺在香囊身边的玉坠居然毫无反应。
我尝试着掰开玉坠的扣锁,叮的一声,玉的上下两片就分开了,我欣喜若狂,待扫了一眼后心中又下上了一层雾霾,因为里面都是塔西漠族人自己的文字,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玉坠芯,我根本看不懂。
“司空朔,司空朔……”我轻唤着他,生怕声音稍大就会把他吹倒,但是他依旧无法坐立太久,向后一仰摔了下去,我一个眼疾,接住了他的头,“司空朔,你快醒醒啊……”我悲悯地望着躺在掌心里的香囊和玉坠,虽说已经打开了可我依旧毫无办法,就像是被人追杀,跑了千百里实在跑不动了,救命的马就在前方,但是在我和快马之间拦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这种一波又一波的挫败感强烈地冲击着我高筑起的坚韧围墙。
月亮已经深沉,不见半点星光,夜幕和周围的景致混为一体,我只能看清司空朔躺在我身边瑟瑟发抖,不光他,这夜深本就露重,我自己都觉得生冷。
我探了下他的掌心,三个指间按下能感觉到他的掌心的温度已然降了下来,没有刚才那样灼热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疑惑,难道他挺过来了?我捋过他的双臂,也不见了方才游走的水泡,钩藤蚀骨也在耳鬓上停止生长,青绿色的残叶在慢慢枯萎。我惊喜不已,而他因过度劳累沉沉睡去,抚着他逐渐发凉的手掌心中又多了一丝隐忧,其实这个时候我反倒希望他能热些,我就可以以逆势神术将热量引至我们身上,就不会觉得寒冷,若是这样睡上一夜哪怕他熬过了毒煞,明早我们也差不多会是两具冻死的尸体横躺在这。
我从旁边拢了些树叶将他的头放上去准备拾些柴火来生火取暖,就在准备起身的时候又犹豫了,火光在夜晚太惹人注目,万一引得江浸去而复返该怎么办!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只觉得手一下被人抓住,带过来一股手臂的力量将我向后压去,我的颈搁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后脑勺则磕到了地上,我又咧歪,没等明白怎么回事,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压下来,迅速箍过来的手臂把我结结实实地揽在了怀里。
司空朔的手臂勒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刚要挣脱,却听见了他哆嗦出的一个字,就再没了动静。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