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我的毒在崖底养了差不多十日有余。
司空朔也从开始的每天三次导入真气变为每天两次,然后每天一次,直到我能活动自如,他才停止,然后观察了一整天,见毒没有复发才悄悄松了口气,对我也不再寸步不离的跟着了,更多的时候只要我不在弃屋,他就会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在河边打坐。按照我们在坠崖时他神术扩散来说,要不了三日就可以完全恢复,哪怕加上为我输入真气约莫着也不过七日,可是现在都过去十日了,他的气息似乎没有任何充盈,反而在一点点亏损。
他要静坐,那一日三餐的任务只能交给我,这深山老林的我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前几日我还能勉强找来几个果子充饥,有些吃食连自己都叫不上来名字,看到鸟儿在啄食想来应该无碍,好在他也不介意,有什么吃什么。这样过了两天他还没说什么我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要么鲜有回答我,要么就说我带回来什么他就吃什么,或者干脆就说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可以选择不吃,不要再来问他,然后就又闭上眼继续打坐,要不是他救了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都想冲过去掐着他的脖子直接掰断他的喉骨。有次我见河中有鱼苗游动,就下河抓鱼,他恰好就在河边打坐,我故意溅水泄愤,开始他不理我,后来我一掌击水,小小的开河使出,一排水帘飞了过去,他出我意料的居然弹出神术网直接将水花屏蔽,我吓了一跳,这种小动作他动动手指就可以摆平的,为什么又释放神压逼出神术?他看到我呆若木鸡一般杵在水里,微眯着眼睛看着我,说了句话让我老实了。
如果再这样胡闹,那我们就要在这崖底住上一辈子了。
一日晌午,我见崖上似乎有飞鹖子在盘旋,于是来到崖壁边尝试开启流转飞上去,却总是失败,虽然说司空朔的贯穿神术并不重,但是因为近距离,脱掌力道不容小觑,加上我转身后他加过的一掌造成二次伤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康复的,也根本无法连续开流转,神术使用过度依旧会气喘不已。最后自己觉得心口压抑到不能呼吸时,还是不得已降了下来,却在降下的途中看到飞梅插入石壁留下来的洞,只是飞梅残骸早已不见,之前我有问过司空朔,他却说从未见过任何人,只是他也知道当初的确有人相救,而且他也闻到了和我身上一样的白梅香味,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半分人影。
神术中有一招叫龙渊,会此招的人能以虚幻魅影踏风而立。
鸿鹄用起这招可以说炉火纯青,倘若此技不纯熟,很容易被旁人看到虚影,而他,我只有在开神络搜索的时候能才感觉到一个虚影神术小小的光点。
今日,他几乎一天的时间全在打坐,难得我抓到了飞鹖子他却看都不看一眼,整一天都没有进食,看着他如烛身般有些蜡白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真的跟魏铿说的一样,怪到不行,”我依在墙上说:“人怪,神术也怪,修养了这些时日按说神压应该趋稳才是,可是我为什么不仅没感觉到你的神压充盈,反而越来越凉薄?”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有些白,呼吸也不同白天那样平稳,带上了些嗡嗡浊音,张翕之间他在一点点调息,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
深山里,每个夜晚都寂静如死。
今夜似乎注定与往日不同。
我将才砍下来的木板铺到地上准备休息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弃屋外有喧哗声,于是起身望向窗外,不远处火把时隐时现,我以为有人来找我们了,差点蹦起来往外跑,还没举步迈脚就被司空朔拉住,他立刻吹熄了蜡烛拉着我跳到了旁边的草丛中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好不容易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嚷着站了起来。
他将我拉下,一把捂上了我的嘴。
借着火把的光我看着一群黑乎乎的身影一点点向弃屋靠近。
居然又是群黑衣人!
不知道又是谁的手下。
他们从中间走出四五个人,为首的黑衣人飞起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我闭上眼不敢看,心口一阵疼,要知道因为弃屋四壁漏风,那个木门是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林中寻了一棵我能劈动的枯树拿了回来,千辛万苦才砍成高矮差不多的木截,然后用崖壁上割下来的蔓藤扎牢靠了,架一座门,这样每个深夜弃屋不至于太冷,结果现在被这群人一脚就踹的粉碎。
这群衣冠禽兽!我咬牙切齿着。
屋里亮堂了一圈又暗了。
“回公子,没人!只发现了这个!”为首的黑衣人拱手将一张人皮面具奉上,“屋内还有一块干掉的血迹。”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衣人中间焦急走出,说了句怎么会没人,然后拿过面具攥在了手心。
居然是江浸!
他凝视面具片刻,拿起火把重入弃屋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人后有些沮丧地走出来,“梦境的路的确是这样走的,而且我们沿途走来似都没有岔路,怎么会找不到……”
梦境?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在这地底世界谁能使出预知的梦境神术。不过,或许心占师有这个能力,灵魂的进行中,能让时光前进,因为心占师本人只能预测,并不能亲自执行死亡命令,比如说让一个人瞬间时光推移到迟暮老矣,那这人就只能等待未来三日内濒死,而心占师不能亲自动手处死该人,所以所有的心占师在感测到未来某个时段内的事,然后通过梦境传达意愿给要执行的人去完成。据我所知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娆似和鸿鹄外,星象也指示出了另外一位心占师,只是这个心占师的身份一直是个迷。
“弃屋内的血迹已经干了,面具碎成了这个样子,她伤的一定不轻……”他一股隐忧袭上心头,“沿着崖底找了这么久,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他们为什么突然离开……”他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难道他发现了她的身份,知道我定会带人来寻,先我们一步离开了?”
或许是弃屋内火把过于昏暗的关系,江浸并未注意到窗边还留着刚被吹灭不久,尚有余温的烛泪。
捂着我嘴巴的司空朔依旧没有松手,不知是月光太过皎白还是夜色过于清冷,他的脸竟白的像纸一样,有些冷肃的风吹过不觉寒意袭身已经很不错了,他的发根处隐有些细密的汗珠,我奇怪他不同寻常的模样,居然忘记拿开他的手。
“公子,怎么办?”
黑衣人一句话打断了江浸的沉思。
“继续找啊!”江浸怒斥着问话人。
我的眼神掠过江浸有些气急的脸庞,我要是那个黑衣人方才就绝对不会接上下话,因为主子盛怒,话接不好就会捅娄子。
“那我们是继续往深处走还是……”
江浸扯过一人手中的火把闪到问话人的脸前,“陆离,你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事情该怎样做,人该怎样找还用我说吗,难道我还要你往回找不成!”在我眼中江浸算不上温文尔雅,但也算半个秀字公子,连他上次丢我苹果都没有现在这样盛怒,火苗幽蓝色的光圈照耀出太阳穴暴起的青筋,甚是凶怒的模样,我看的一阵咂舌。
陆离承命转身欲走,又被江浸叫住了。
“还有,若找到那个白衣少年就毫发无伤的带回来,要是看到身穿灰绿色,腰系敦塔金玉坠,脚着银线纹边黑靴的人……”江浸顿了一下,继而鸣音道:“杀!”
众人领命,向崖底更深处走去。
我眼角斜过司空朔的脸,手正好触到了他腰边的坠子,这个坠子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一直戴在身上。听文桢说,这个坠子是塔西漠族人的信仰,里面用塔西漠文字刻着流传了千百年的清心咒,据说这个族人曾因星象咒样,被全族下煞,若是碰到眉形残月,且残月上角正指金星方向的时候,这种隐疾就会发作,痛疾蚀骨入髓万般难忍,只有念这清心咒方能抵消些许。
见人影消失,司空朔的手怔松,手掌拂过我的脸庞从下颌滑了下去,扑通一声倒在了草地上,这次他不止是脸惨白,就连双唇也变得乌紫,他躺在黑乎乎的草地上,皎白的月光照到他的脸上又是一阵白。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瘫在一旁,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望向天空。
眉形残月。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隐约,我还看到他的脖上还有灰一样的东西,只是月光太浅,看不清楚。
我还在怔忪的时候,司空朔恢复了些意识,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再次提息运气,豆大的汗珠渐如雨帘般一滴滴从脸廓落下,脸色白的几乎快可以反光。他双目紧闭,眉心皱褶,表情格外深重,他咬肌来回摩挲,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忽地,他身子一抖,我的额前海发丝突然被一股崩盘之气拂扫开来,斥的脸庞有些刮疼,我霎时觉得不好!立刻提指将阻滞神术打入他任督二脉,然后以回归系神术笼罩在他几处大穴附近,阻止气息继续散失,他才稍稍缓和。
我看着他灰绿色锦衣和银线纹边的黑靴,心想如果我现在去找江浸,那就一定会得救,只是司空朔就未必能保全,可是江浸与他素未谋面为什么要杀他呢?司空朔再怎么要害我,终究也是他救了我,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先帮他渡过难关带到安全地方再做打算。
我把他架到肩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彻底软在了我身上,我脚步未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距离这样近我才看到他脖颈上居然攀着钩藤蚀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