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收拾好行囊整装出发了。
从白龙到凤凰镇第一个关口约莫要半天的行程,按照原本的想法,我是要等到凤凰地界后,就安排一小部分军队驻扎在边界附近,然后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下一小拨人安营,这样越往城中心去兵力会越少,我是有我的用意,这样就可以以分段驻扎逐段防守为借口分散兵力,也不会惹人怀疑,然后就想办法和江浸取得联系,看他到时候能不能代替梁王和我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凤凰。
在几日前我就已将大部分军队陆陆续续先派去了凤凰,让他们作为先遣部队,今日我则带着余下小部分人马备军出行,而且应我要求,所有人都是便装,低调行军。
我出营的时候,廉隼已在荆栅外等候多时了。
我拱手施礼,对廉隼我从来都是礼敬有加,完全不同于白付,“廉将军这样早是要做何事?”
“得知今日是江将军固守凤凰的接任期,特来从你一程。”
我和他策马并骑。
“廉将军军务劳累,这长途跋涉本就辛苦,又何必来送江某。”
“在军中也闷了多日,出来走走对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有好处的。”他笑的有些尴尬,可能他也觉得自己笑的不好看,就把脸转了过去。
其实军中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事,也是变徵手下人不安分惹出来的。那天我从廉隼帐中出来后腰间多了一斗百里香,恰好被白付身边一个小厮看到了,然后添油加醋学给了白付听,白付听了那还得了,他廉隼带东西就算了,为什么独独没有他的,独独没有他的就算了,为什么还偏偏就有我的,而且在带回来的当天就要我先挑,他本就和我结下了这辈子都解不开的梁子,自然把和我亲近的人划到他的敌人那一列,尤其是主动和我套近乎的人。白付三番四次陷害我不成就把矛头对准了他可以欺负的人的身上,首当其冲就是廉隼,因为廉隼在军中地位本就不高,没什么人把他当一回事,索性就拿他开刀。只是白付根本不知道当时廉隼只是正好碰到了我要我先挑,加上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只能见一个人散一个人,其他人就等下次再补上。而白付却恰恰拿这个小疏漏做起了文章,这个变徵,旁的本事没有,告状的功夫可是一流,这次也不例外,照例拿文桢撑腰,说廉隼暗仓贿赂居心不良,而他能说出的几个将军帐营中廉隼送的几样东西就是证据。文桢早有了让廉隼告老还乡的心,加之他对我也颇有微词,知道廉隼和我走的近,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绳子上拴的蚂蚱受到了连累,所以它就由着白付,做出了直接开除其军务的决定,廉隼顶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沮丧到了极点,只是这次他既未辩驳也未声明,任由文桢裁决。然后就在后几日就将他军中事务做了交接,并将自己的衣物系数送回了深国。
这事我本也不清楚,是后来才听底下人和我说的,我当时就想去给他送些盘缠,毕竟他是老将,但凭这点就该值得我们尊敬。廉隼虽然年迈,但也是有冲劲的,骨子里透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军将傲气,我要是此时安慰他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将军老当益壮,正是为国立汗马功劳的时候,何来老骨头一说,您这是过谦了!”
廉隼一声语重心长的叹息,叹的我心有些疼,或许是当初的信念让他支持至今,只是太多的失望后他也觉得似是年少的江山,他也该退了,他摇了摇头,目光疲惫地望向前方。
“听说这次派去凤凰镇的守军有一万多,怎么才这几个?”廉隼问,回头观察着后方,“加上司空朔恐怕才刚过百人吧?”
“嗯,”我点点头,又一个反应,觉得廉隼刚才好像说了一个人名字,我也随他回头,居然在军队的最尾处发现了司空朔正驭马随军。
我与他四目相对,对廉隼说:“江某以为今日只有廉将军来送行,不想还有他。”
“你是指司空朔?”
“是啊,平常都见他跟在拜川或者文桢身边寸步不离,难道他俩都不在吗?不然他怎能这样自由,说跟出来就跟出来了?”
“这个廉某也觉得奇怪,不过听说夏王已于前日被宫召见暂时回去了深国,文桢也跟回去几天,估摸着他也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来了,廉某看江将军平日里和司空朔关系还算不错,不如叫他到这里来,我们一起送送你。”
“别!”我伸手拦住他,我每次看到他从来都没有好事,第一次他害我被俘,第二次怀疑我身份,第三次告诉我梁王生死垂危,他的出现总是搅得我片刻不得安宁,所以我真的害怕他又带什么噩耗给我,“他要是想到前面来自然会过来,不必要我们请。”
廉隼见他一直行在军尾,没有任何上前来的样子,也就作罢了。
我右手做挠痒状,稍稍抚平了面具微微翘起的边角,由于面具经常使用,水分蒸发太快,已经无法很好的贴服在脸上,我在天还没有鱼肚白的时候就早早起来,将面具泡在淡盐水里泡了一小会这才没有那么皱,说到这我想起了素语给的药,然后擦了些,昨晚我是抹着药睡着的,晨起的时候看到脸上的疙瘩果然消下去很多,就又抹了些,现在也不痒了。只是淡盐水泡的时间有些短,面具又开始皱巴巴的了,要是眼尖的人肯定能看出我脸上额头上突然多出了好几条细密的皱纹。
我们出了白龙镇的地碑,朝白村的方向走去。
白村是通往凤凰的必经之路,属于十字相交地,西北是固北,北边是河口,南边就是白龙,东南就是溪山,本是要塞之地,只因四壁环山,且险山狭隘,道路崎岖,加上气候不稳定,一旦连上阴雨天车马更是陷到泥潭里出不来,所以过往运输粮草或者重要物资的马车全都从百里外的五子河走水路,逆流而上,哪怕多出几个时日都无所谓。
在通往白村的路上,有一段路非常难走,地图上介绍说这里叫秋木崖,山势奇险不说土质还异常松软,听附近的村户说原先这里并不是这样,只是有人听说这里有一座坟,坟里埋藏的全是逝者的宝藏,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开山动土,很多过往的马车看到了都会停下来问怎么回事,而所有人回答也都出奇一致,两个字,找坟。慢慢的,白村就成了这副德性,那些做梦都想着发财的人也终究无功而返。
我小心翼翼率军在前,因为这旁边就是悬崖,崖谷风声鹤唳,远望下去崖谷内蒙上了厚厚一层雾,不小心掉下去的话一定是尸骨无存。
我传下话去,再次放慢行军速度,很多骑兽的人都下来牵着走,但是仍免不了偶尔几个骑兽的蹄子陷进泥里。我们到这也算是比较倒霉,前几日刚下过雨,还未见过阳光,今天充其量也只能算半个晴天,每个人都颤颤巍巍了,把陷进泥里的脚拔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山体都在抖。
更悲剧的是前面一堆乱石挡住了去路,想着应该是前段时间暴雨导致山落滚石,我挥手欲派人将石头搬走,却不想一阵箭雨从左侧半山腰上扫射而下,靠近山体的一排人几乎被扫成了蜂窝,阵脚立刻乱掉,拔刀声,马嘶声连成一片。
一阵喊杀声过后,从林中冲出密密麻麻的一群蒙面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包围,待最后一人站定,一句话未说,集中一队人马提着手中的刀剑就砍了过来,几个身负武功的黑衣人直接飞身过来,手中的剑镝目标直接就是我。
他们人多势众,随军而来的不过百人,面对着如泉涌般的黑衣人明显的吃力,开始有人倒下,然后黑衣人踩着尸体一步步缩小包围圈。
场面陷入混战。
而司空朔正置身事外地站在土坡上,俯观着这一战。
我仰视着他,难道他已经洞穿我的身份,要挑在这样一个关头置我于死地吗?
在我有些分神之际,廉隼不顾一切的杀了过来,把剑塞到了我手上后人又冲了出去,他显然还没有看到高高在上的司空朔。
在这个时候用剑并不是很明智。
“金硝逆麟,乱魄飞溅,杀!”我毫无怯懦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开启了神术,此杀主攻单杀,出招快,发力狠,对近身刺杀很有效果,只是若对多人就有些吃力,我捋过黑衣人手臂,对掌瞬时发力,“龙飞虎啸,千载吟殇,强杀系二十一式,黑杀!”黑衣人身后爆裂,气流滚着浓重的血腥气震荡开去,围上来的黑衣人带着自己同伴血肉横飞的手脚如花开般向后散开。
我闪过喷射而来的血渍。
一排人倒地后,在军队的最后方又有一波黑衣人提着寒光闪闪的刀矗立在那。
两拨黑衣人,两个方向出现,前后夹击,车马深陷,士兵被困,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动手的原因。
我不知道司空朔叫来的这些杀手是要置我于死地,或者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仅仅只想逼我用神术。因为他学习神术快的速度让我几乎不敢相信,但凡我使过的神术他看一次就会。像雷杀、冰枪,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因为很多娆似的神术我都不熟悉,不晓得破解之法,万一被他学了去用到了我身上就麻烦了,可是眼下并没有给我多少犹豫的时间,不用神术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全军覆没,二是死。
究其任何一样我都没有逃掉的可能。
这个司空朔为了击杀我真的是用心良苦!
当下,任何杀都没有咏唱完杀来的更合适。
“昏睡的山歌俚曲,卑俗的足迹从天而降,迷茫着面具上起舞的幻象,扎破的纺车,勾勒出无法自省的泥偶,桀骜吧,叫嚣吧,张开黑儡的兽骨吞噬吧!贯穿系第七十八式,九曜天罗!”
乌云遮蔽的阳光,自所有人头上铺开了一片铁砂云,厚重的铁砂沿着我的命令将所有黑衣人一个个堵进了铁砂之壁里。
我继续二段咏唱。
“鬼门不开,万世不悔,雷电、风雨、霜雪,被废除的丑恶嘴脸,被否定、被排斥、被阻碍,让这一脉遥远的苍火向这里前进吧!强杀系第六十三式,赤炎黑杀!”
所有的铁砂之壁上方打开了一个天夹裂缝,一条条裹着雷电的爆炎从遮蔽的铁砂云中带着风嘶声射进铁砂之壁里,耳旁呼过声声惊雷,几道银白色的闪电伴随着铁砂灰怒天而来。
我挥臂挡开拒盾将自己和廉隼包围起来,免受铁砂侵蚀。
一个个铁砂之樽如同一块块沙雕矗在秋木崖的上方,像极了没有字的碑,只带着他们将自己的血印刻上去。
铁砂之樽逐个沙散,里面的黑衣人如桩般冒着烟倒下来,身上已经烧焦,空中弥漫着刺鼻的铁砂灰味和腥重的糊味。
连续两击高段术的神术强杀让我有些气喘,神术瞬间发力惹来双颊绯红一片,气息的骤然变换让我的神压扩散非常快,为了减少自己的消耗,待铁砂腐蚀之气稍微轻些,我就解了拒盾,沉下了丹田之力。
我蹙眉,刚才在收神术的时候觉得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本该一段就结束的收神我却用了两段指法,这在平常是极不合理的,现在收气又觉得腹中似有什么在抵抗,像是来自外界的力量并非我自己不愉之气。
“你、你的脖子……”廉隼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我的脖子,“那是……是什么东西!”
我伸手摸了摸,能感到自己的颈部有微微的凹凸感,而且是成片成片的,有一根筋一样的东西已经蔓延到了我的下颌,指腹能感觉到里面似血液一般的液体还在不断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