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一直待在军帐中没怎么出来,所有的邀约也一并回退,因为赵飞德前些日子才差人将凤凰镇的地形图以及布兵图交到了我手上,眼见接任在即,我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记住所有路线、布兵以及粮草大营的情况,到时候好通知云翳,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凤凰。
晌午的时候凌峰曾过来了一趟,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信封上写了邀帖二字,署名慕容生。
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
我问凌峰,凌峰也说是有人递到了门口,然后门口守将托他转交给我的,至于慕容生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他们算得上是白龙的大户人家,慕容家世代习武,慕容山庄便是他慕容生建立起来的,白龙、固北、河口、溪山,几乎所有的武库,练武场都是他家开的,每季举办的比武大会亦是吸引的不少人参加,优胜者都会以他慕容家的名义充到各国的军队中,不仅能得到不菲的报酬外还能担任一官将领,自是让人挤破头往里进。每日入武库比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银两收入都是非常可观的。慕容家为军队选拔人才,自省了星殿以及各个军事指挥官不少麻烦,慕容家秉持着各取所宜,相得益彰的办法在各个国家中如鱼得水,所以星殿亦或军事指挥官与他慕容家都私交甚好,非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门庭。
既然是这样高贵的世家为何会找上我?
我打开信封,上面简短三句话:雾月之阳月,寒舍摆下金秋之宴,愿与君同赏。
看着凌峰手中还有几封相同的信笺我便拿来看,一封是拜川的,一封是文桢的,当然落款都是慕容生。
雾月之阳就是雾月的第二月,现在才是葡月之壮月,约莫还有三个月,这个时候就下邀帖,未免有些早。我将邀帖收回信封中放到了桌上。
“这个慕容生以前就是不定期的举办这样的宴赏吗?”我问。
“不清楚,以前夏王和二王子接到了邀帖不少,但是慕容生送来的邀帖他们是必去的,只是好久都没办了,不知为何现在又办了。”
我哦了一声。
凌峰说要去给文桢送邀帖就先走了,我点点头。
我看得两眼发胀,眼见到了天黑,他们给我换的烛台黑了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烛光流了太多的烛泪,辉光一闪一闪的,晃的我眼睛直流泪水。我合上书简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向后躺去,打算闭目养养神。每次累的时候我都会掏出怀中的香囊放到鼻前嗅嗅,这个香囊曾是鸿鹄在青龙时送给我的,因其囊中包了很多中草药,祛湿散热的效果很不错,而且里面加了冰片,在疲累的时候闻闻香囊,脑袋就会清醒很多,再加上那股独特的白梅芳香,让我有些怀念起来,想当初就因为这股白梅香气我还将鸿鹄嘲笑了一番,想到这我又笑了笑,眼下却更加想念起鸿鹄来。
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来找我,是不是星象已经指示出另外一位君王,所以他去找别人了?想完又否定自己,星象一直很平稳,并未预示什么大事,是我想太多了,我叹了口气,愈发的困倦起来。
忽,帐外倏地一声。
我惊觉坐立,一个身影从烛光投射的帐幕方向一闪而过,我忙将香囊塞回怀中飞身追了出去。
由于是黑夜,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我在后面分辨不出身形,只能一路狂追,同样都是轻功路数,同样都开了流转,我亦与他不相上下,照这样的追逐就看谁先神术跟不上而降下速来。
这大晚上的,穿着这身衣服在我帐外鬼鬼祟祟不知道窥视些什么,堂堂深国大营,来回巡逻的士兵如此多竟然无人发觉,在看他流转踩踏行云流水的样子,想必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可小觑。
“阻行云流水之貌,碍本源万籁之行踪,冻霜成雪,冰雪系第十七式,冰枪!”我双拳握紧,拳心对接后拉开,一柄冒着寒气的冰枪拳心中形成,莹白的雪光照亮了我的脸庞,呼出来的呵气瞬间冻结成冰,我对准黑衣人的方向射杀过去。
他回身铺开了拒盾。
他瞬间铺开拒盾的路数让我脑海里蹦出了一个人。
黑衣人在黑夜里同四周浑然一体,我看不清他使了什么神术,只看到另一把冰枪笔直向我射杀过来,我旋转翻身,冰枪自我上方划过,这一击让我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再这样盲目追下去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到哪里,恐会对我不利,得迅速逼停他!但是朱雀神术不能轻易使用,我忽地想到了青龙幻术,苍逸曾用过的那招。
“阴符、阳咒、鬼道、幻象,恶障百世袭,幻系神术第三十七式,鬼母!”
只见黑衣人刚准备再次点起流转,却被拔地而起的肉黑色珠帘帐幕困到了进去,如花苞般合拢的肉色反光出黑衣人的身型,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我落在旁边,聆听着鬼母里黑衣人的动静。那日我被困其中看不到鬼母的样子,今天才大开眼界,原来鬼母的外形极像一只异怪爪鱼,有八只触角,触角像是一根根手臂粗的锁链将帐幕一圈圈捆住,我不知道鬼母把黑衣人带到了怎样的幻境里,只看到他的肚皮上一会鼓出来一块,几次过后就没了动静,鬼母青绿色的鬼眼紧闭着,不断蠕动的腹部像是在吸收肚中容物,我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却不想鬼母忽然瞪圆了眼珠子,眼白中充盈的血丝一根根爆裂,一行血泪涎着各种脓物从眼眶中流下,模样分外恶心,只见鬼母天灵上方被削开了一个口子,黑衣人完好无损地飞了出来。
鬼母消失。
黑衣人的神术已然推至指间,见我未连续开启神术,这才在一棵树上站定,后,揭下脸罩,面罩后就是那张标志性的脸庞。
果然是司空朔。
“哼,早猜到是你了!”
他放下手臂,散掉了神术。
“都这么晚了为什么在我帐外鬼鬼祟祟的?”我距离他十步外立定,这个距离对于我们之间来说正好,若打,可以给自己反应的时间,若跑他仍旧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冷了我一眼。
他哪怕不说我也能猜到些许,他这番行动只会是奉了两个人的指令,一是拜川二是文桢,据我所知拜川现在并不在白龙,不然司空朔不会时时陪在文桢身边,所以对他下达命令的也只能是文桢本人。
“白天你是不是也是奉了文桢的命令来监视我的?”
他微微侧目。
“你们要我做的我已做到,既然还不信我大可挥军突袭,拿下我简直易如反掌,何必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白天我只是恰巧路过。”他把这种巧合说的确实如巧合一般。
我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我不信。
他半敛眸光,“今晚只是我个人行动。”
个人行动?我脑海反复闪过这四个字,身为拜川和文桢的贴身护卫也能擅自行动吗,而且一出手目标就是这样明确。
“当然不排除文桢会再次让我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在不久后的某天。”
“你这算是提醒我吗?”
他从树上飞身而下,并未着急离开。
“我们好像没什么交集。”
“此前你得胜归来已然名声大振,夏王更是当众赐你凤凰镇守镇一职,难道不觉得现在的你已经招来很多人红眼了吗?”
“那不是我要的。”
“且不论怎样,你已是高处微寒了。”
“你觉得文桢会把我怎样?”
“变徵虽名义上归宫管辖,却是一直追随着文桢的,他对文桢可以说是忠心不二,文桢也是事事袒护他,你这次居然拿变徵手下的人开刀,闹的军中人尽皆知,这样明目张胆和他手下的人过不去,你觉得文桢会轻易放过你吗?”
“其实你心里比我还要清楚,只要你不拦着,我要杀了文桢和白付比什么都简单。”
他冷哼一声,解开了绕在头上的黑纱,道:“你这种无所畏惧的样子很像一个我时时介怀在心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然知道他意有所指。
“何人?”
“一个习得大神殿神术,武功路数惊奇,且身有异香的一个……”他顿了下,挑起眉眼覆定在我身上,“女人。”
我心一颤,却一个定神未躲闪他的目光,若此时闪躲那他必然肯定了心中所想,他之所以一直直视我却没捅破,只因为他不肯定,只待从我目光中捕捉到一丝怯躲,恰,我未随他愿,亦正视相望。
“哦?有人能让司空大人心生挂念,江某已经慨叹了,不想还是个女人,值得司空大人这样挂心的,莫不是很难对付?”
“可难可不难。”
“这话江某不懂了。”
“我赢她只是巧合。”
他把在东鹤楼一战用了七个字就草草概过了。
东鹤楼时候我是因为一时疏忽导致中门全开被他发现了破绽,只能说我失误,算不上巧合,他如此说显然是谦逊很多。
“那江某祝司空大人早日遇见以了心愿。”我拱手。
他未说话,我亦未再吭声,这夜就如同死一般沉寂下来,没有风声,没有水声,只有一两只鹧鸪鸟偶尔咕咕一两声。
“听说梁王不治身亡。”
他冷不丁的蹦出来这句话让我眼神震荡了一番,那一圈圈涌起的惊涛瞬间乱掉了心神,自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江将军,我若是你,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这次换我看着他。
“功高震主,你最好还是低调些,不然怕留不了全尸出去。”说完就飞身离去,这次的方向是军营。
我脚步驻定,司空朔后面说的我完全没在意,梁王不治身亡六个字像一团彤云密布在我的脑海。怎么会这样?哪怕那天的贯穿神术很厉害,但是下了军阵后他就被立刻送往了江浸府中,那里的炎岩却有接筋续络的功效,梁王岂能说死就死的?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越不对越担心,之前隐隐的忧患再次扩大开来,我再次变得心神不定起来。
不行,我必得去看看!
我刚准备开流转,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又撤了去,复又开启,只是方向是文桢大营。
思忖再三后还是觉得这个时候若沉不住气贸然前去似乎有些不合适,倘若梁王真已身故,那我此时前去早已于事无补,若只是谣传,那我等于是自曝身份,怎样都不合适,我冷静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先回到军中再作打算。
我未想到的是,此时正有人躲在林中盯着我的方向看,他正是未真正离去的司空朔,见我毫无异样地回去了军营,心中浮起的猜忌稍稍下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