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之前的衣服怎么办?”我把叠好的衣服在他眼前晃晃,“要不要找个地方收起来,算了,还是直接带着吧。”说着我就要把衣服往包袱里塞。
“烧了吧。”
他的这句话让我莫名。
“烧了?”我觉得我这声嚷嚷的音量足以引得楼下人围观,光听到烧这个字差不多就会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烧店,我不由得稍微放低了声音:“这可是我花了很多钱银买的新衣服啊!烧了我回去时候穿什么?”
“如果你还想回去,就烧了。”他望着我,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是那样一份淡然,“虽然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解释一些东西,但是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一旦别人得到你的衣服,就会以你的衣服为介质施开巫诅神术,到时候不光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就连你的世界也永远回不去了!”
他一贯严肃的样子告诉我,他没有开玩笑。
他擎直食指,一团跳动的幽蓝色火苗在他指间被点亮,逐渐烧开的幽蓝色的火苗极其诡异地窜动着,我万般不舍地点燃了包袱的一角,只是那火太厉害,我还想犹豫下,衣服却在须臾间便被烧的连灰也没剩下。
鸿鹄复立,望了我一眼后便去楼下结账了。
我在房间里打算把剩下的小包袱合并起来,一个不小心碰掉了鸿鹄的刚换下来的腰囊,从里面掉出了一片羽毛,约莫手掌长,鲜色如血,艳红如朱,稍微有气息浮动,上面的绒毛便凭风忽动,极尽柔软之姿。
这是他的神术棒吗?我猜着,朝天挥了两下,除了能闻到淡淡的梅花清气浮动若空外,其它什么也没有。
“什么嘛,真没意思。”我嘟囔着,甚是无趣地把羽毛塞回他的腰囊里。
就在我出客栈前,鸿鹄嘱咐了我很多话,比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但凡是他能想到的,几乎都和我嘱咐了一遍,在这里,永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很容易给自己下绊子的。
这个城镇名唤清河镇,是角国最繁华的城镇,虽说是小街市,但长街上人群熙攘好不热闹!其热闹程度堪比大街市的繁华,小商的摊位鳞次栉比,贩卒们推着三脚车穿梭在人群中间来回贩菜,食馆摊点数不甚数,酒馆茶楼的招旗五彩飘摇,店子招牌更是擦得铮亮,行人鱼贯而入,店里的伙计像是拼了命一般,扯着嗓门吆喝,更有甚者直接出门揽客。
按说无王治世,体制混乱的世界人们应该是多多少少都有些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吧!且不说恸天哀嚎,最起码得有点生活艰难的悲哀的神色吧?看着当下,这俨然一副盛世年代的模样!
就在这时,鸿鹄适时地开了口,道:“我们地底世界和你们陆上世界的动荡所指不一,我们的动荡是内忧外患并存,内部朝野政局朝权不稳,出现夺势之况,外部中心城区和王的出生地流寇集聚,叛乱频生。动荡初始之时,这些情况不会殃及偏远国家,像角国这样的边陲小国只是会出现些小的灾祸,而这些小灾祸又不足为人道,自然更不为人们所在意,只有在世界即将覆灭,无力回天的时候世界才会有所预兆。”
“什么预兆?”
“就是他们会看到自己世界神兽的虚幻魅影在天空中奔跑腾现,然后世间一日倾,二日覆。”
“他们之所以如此安逸就是因为尚未看见本世界的神兽在自己的国家出现?”
“是,就算看到了,也为时已晚,因为世界倾覆仅仅只要两日,两日之时,是根本做不了什么的。”
我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
“一一小姐,包袱我可以提着的。”
“没事,反正也不重,我背得起来。”话虽这么说,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是知道鸿鹄在这包袱里放的有银子,出门在外怎缺的了钱银打发,还是自己背着比较放心。
换个角度想想,或许在眼前,银子能比鸿鹄更让我觉得安心。
“我为一一小姐你准备的衣服为什么没穿?”
“那件衣服?”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我就想到了当时众人集聚而来的目光,真是让人头疼,我摆摆手,“可罢了可罢了,那是待字闺中足不出户的富家女儿穿的,你要我穿那衣服出来招摇过市,和直接告诉别人我究竟是什么人比起来有什么区别?再说我习惯了大手大脚,那衣服叮呤当啷穿起来费事不说走路还碍事,再说我们要经常这样赶路一点不方便,我看账房先生家的女儿身形和我差不多,就和她换了。”
“我只是觉得什么样的人该配什么样的衣服,并未考虑一一小姐的情况,是我的疏忽。只是那家女儿该开心了,凭白得了件买下几座小镇都绰绰有余的衣服。”
瞬间,我下巴有种想脱臼的感觉。
“只因上面镶嵌了一颗西北海域蕴藏了千年的北海王珊瑚珠,那颗珍珠我从玄武出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想着哪一天可以镶嵌到衣服上送给一一小姐你,不想你却转送她人了。”
我虚惊一场,摸了摸腰带中的珍珠长吁了口气,还好当初留了个心。
他看着我惊魂甫定的样子有些莫名。
话说不知怎么了,旁边几个路人匆匆撵着步子往前赶,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人和我擦肩而过。
“前面怎么了?”我伸长了脖子。
只见前方不远处扎了一堆人,像是在争执什么,隐隐中还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啜泣声,虽然是在吵叫的人堆里,但我还是听到了。
人堆中最为扎眼的就是那个骑着灰黑色立耳妖兽的人了,在他后面还排排站着两队士兵,为首的两个人骑着两匹青绿色的兽,这真的是派头十足,光看这架子也知道是个骑立耳兽的那个人是个领头的,只见他头顶三寸英冠,一脸黑髯须,身披银鳞战甲,脚踏骁骑铁靴,俨然一副将军派头,横立这在一群荆布粗衣的平民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我注意到他肩周处还有两颗小型虎头,虎头在角国代表军争荣誉勋章,一颗虎头代表歼军五千以上,而歼军七千以上外加缴获辎重、粮草等额外物资,星殿做两颗虎头为奖励,最高为六颗,左右肩并齐。
此人肩担两颗看还是有些来头的。
“走,过去看看!”
“等……”鸿鹄那一个等字还没出口,我就已经跑了。
“赶快!趁将军还没发火乖乖把瑞**上来!别一会尝到了皮肉之苦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将军左后方一个骑青绿色兽的人踱了出来,他晃出腰际的佩刀,拿刀鞘戳了戳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被戳到地上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却也没哭出声。
这让我一时有些好奇,要换做别人家孩子,见到眼前这个横刀立马的虎头将军吓的尿裤子都有可能,可她却只是隐忍地流泪,莫不是被吓得哭不出来了?
“你个小刁民,哭的本将军心烦!”那将军说话的时候佩刀在腰际乱晃,缰绳在他布满厚茧的手上甩来甩去,明显的不耐烦,坐骑妖兽的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呼哧穿着粗气。就在满布污泥的兽脚前,那个诺诺哭泣的女孩子仍旧跪在那里,在高大妖兽面前显得格外弱小。
“将军,我求你放过它,我养了它好几年,不是您要找的神兽啊……”小女孩啜泣着。
我这才发现原来在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通体纯白,柔软的毛发根根细密,软若细绵,白若雪,甚是喜人。
想必它就是将军嘴里说的瑞兽了,原来是只麒麟。
“不管是不是本将军要的!星殿已于前日下了死命令,但凡民间瑞兽一律收缴!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拿来!要是再反抗,不光你手里的麒麟要死,就连你也要死!”
“将军……”小女孩苦苦哀求,仍旧死死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不愿放手。
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在冷眼旁观,最多只是在旁窸窣议论,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只有几个人略带同情的看着小女孩,有的甚至还劝她把麒麟交出来就算了,毕竟角国第一虎头军队的领头没人惹得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认亏算了。
小女孩紧抿着嘴唇狠狠地摇了摇头。
“我看你个小刁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他一个吹黑髯瞪眼,右手环向腰际,迅速抽出一条长约六尺的墨绿色鞭子,鞭身奇异扭曲,上面长满了凹凸不平的尖刺,刺根都有窝口,每个窝口几乎都是黑色的,他一鞭子甩下来,地上立马多了一条伤口。
“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折在了这根鞭子上。”鸿鹄说。
“这是什么鞭子?”我放低了声音问。
“棘鞭,”鸿鹄说:“青龙凡二虎以上军衔之军士均可入大神殿下五行的土行阶,也算是在大神殿中谋得了一席官位,虽然是最底层,不过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像他们这样的将军每个人都有一条棘鞭,用来教训部将中不服从命令,不守军规纪律的人,上面的每根刺打到身上如同被针扎进肉里,再活生生连血带肉的拔出来,而且鞭身是墨绿色,应该是淬上孔雀绿的关系,孔雀绿是一种麻药,小剂量使用只会使人感觉麻木,一旦带着鞭子扎进肉里会全身抱痛到麻痹,并阻碍伤口凝合,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那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啊!”我说:“到底是什么大事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不行,我不能这么看着!”
我刚要冲过去,鸿鹄飞出赭带,环腰把我拦住了。
“看看再说。”
“这要是几鞭子抽下去这小女孩不死也成残废了!”不知谁说了这么句,眼见有人看不下去了,围观的人赶紧走了几个。
将军亮出鞭子后,见那孩子仍旧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不禁怒火中烧,甩开鞭子,“啪”地一声尘起灰扬,所有人吓的立刻闭上了眼睛。
“再等她就两半了!”我嚷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了迎头而下的棘鞭。
场面顿时安静了好一会。
“你是谁?”虎头将军打量了我一番,傲慢地问。
“不用管我是谁,我不准你打她!”我说。
我话一出,所有的士兵都笑了,那虎头将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你说不打就不打吗!你有神祭师手谕吗?没有!有神祭师的口谕吗?没有!没有就给我打!”他脸一沉,“神祭师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这一说,你个小丫头毛都没长全,还敢拦在本将军跟前,我看是真活腻歪了!”
“神祭师要东西都要到百姓这里来了,要是哪天大神殿的床不够睡,是不是还要借老百姓的茅草屋睡一宿啊?!”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那虎头将军立马皱起了眉头。
“一个大神殿穷酸要死,要什么没什么,还养了一群没素质下三滥的军队和军官,吃着星殿的软银俸禄却不为百姓考虑,没本事压镇流寇反族就算了,还恬不知耻地说是星殿要的东西。”
虎头将军脸已经染上绿色。
“一个过而立的将军带着一队吃白饭的军队,不做一方地痞恶霸倒也可惜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哪根葱蒜,拿着鸡毛当令箭,呸!”
我打心里看不过硬是强出了头,这话一出周围人立刻拍手叫好。
将军见情势有些不对了,立马目露凶光对着我说,“神祭师要做燔祭的东西你都敢拦?光拦着不说,还在这出言不逊,满口诋毁我神殿之言,本将军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青龙律法在上,青龙百姓在此,岂容你放肆?”
“你居然敢对本将军这么说话!”将军的脸已经是青色变为墨绿色了,“再不松手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他话说的如此满,我倒想看看这个满脸黑髯的将军究竟有多厉害,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于是我握着棘鞭的手用力一拽,我觉得自己此时应有神力附身,他会被我拽下骑兽,然后摔的四仰八叉。
可是现实毕竟不等于想象,我鼓足全力一拽,却没拉动,他仍旧安稳的坐在骑兽上,眼神蔑视不已。
“你究竟是哪来的人,敢否给本将军报上名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问起了我的名字。
“我……”我一时语塞。
“她叫瑾尧。”鸿鹄从人群中走出说:“我们是商人,从亢国来角国做生意的。”
我奇怪地看着鸿鹄,他有神术,按说刚才就应该出手的他却一直按兵不动,以他的能力给这些人一点教训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我不懂为什么现在他要对这群野蛮人如此谦卑,真不知道他唱的哪出戏。
“姓瑾?……”虎头将军分外疑惑,“你们做什么生意的?”
“丝绸。”
“丝绸?”将军狐疑眼光更甚刚才,来回打量着我和鸿鹄,“既是生意人,怎穿成这样?”他指指我,“听说亢国的丝绸贸易商队消失了,难道是跑我们这来了?”
“将军,我们只是将布匹来回贩卖赚点钱银度日,与国家的贸易商队还牵扯不到多大关系,今天碰巧路过此地,还请赏个薄面,高抬贵手放过这个孩子。”
“那好!”这回将军的回答爽快得有些出人意料,“放过这小孩可以,但是你们俩得跟我走!”他用手指着我命令道:“给我把这女孩带走!”说完把棘鞭从我手中硬生的抽了回去,啪地又甩到地面,鞭身突然延伸很长,冷不防地向我挥下来……
我两手空空,下意识的要拿胳膊去挡。
鸿鹄突然扔过来一个白色东西,我接住后双手紧握住柄身,一束光剑从前端方口中迸发出来,迎头挡住了棘鞭。
“鸿鹄快,快去碰他!封了他,封了他!快!”我几乎要蹦起来。
“这……”尽管鸿鹄犹豫不决,但还是照做了。
他以八段七星连步飞速闪过军队间,须臾之间,所有人立刻僵直不动了,不过是眨眼功夫,那虎头领头将军手里的棘鞭倏地消失,表情逐渐僵滞,一阵微风吹过,他连同他身后的侍卫兵一起化成了蓝色粉末随风飘散了,剩下的只是一堆妖兽留下的蹄印。
“好厉害的神术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吃惊不小,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正式开启神术,望着停留在半空中的鸿鹄,那种崇敬之情不言而喻。
我走上前对他大加赞许,“太棒了!那么多人几下就没了,难怪你一直不出手,原来你一出手就直接取人性命了啊,这神术太厉害了你一定要教我啊!”
我笑的正开心,小女孩却拉拉我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我说:“姐姐,你们闯祸了。”
鸿鹄此时严正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
“怎么了?”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先不要说那么多了,姐姐你们跟我来!要快,迟了我怕苍麒就会来了!”那女孩话未多说,一只手抱着麒麟一只手拉起我就钻进了旁边的深巷。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