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示意我安坐,他自己去应门。
我悄悄瞅了一眼,来人我没见过,从穿着打扮来看不是客栈里的人。
一身破麻衣,腰上系了一根旧棉布腰带,因长期受日光曝晒,肤色黢黑,有点像林野村夫,背后还背了一把弓,只是弓彄上却没有弦,这我有点看不懂,若说是农夫,怎么会背着一把弓,若说是猎手,弓上怎么没有弦,退一万步讲,可能有弦,那箭又在哪里?
来人是什么身份?
鸿鹄似乎和他很熟悉,他们两人一直在门口耳语,我静立不动仔细聆听也只能听到字片句,什么天下……什么可得,准备什么……就算我再屏息凝神,却只因他们的对话太过小心,我也没再听到什么了。
“灵使有命,万得当心青龙二使,万毋让其趁虚而入。”
“嗯,转于灵使,具安。”
“是!”来人拱手行揖后快步离开了。
会面如此之快不过剪烛功夫而已。
鸿鹄掩门后重新回到屋内,“刚才我已告知于你四世界的土袤与人口概数,是想你知道对这趟行程有个准备,此番行路必定阻碍不少,自然,我会竭力保你无虞。”
“青龙二使是什么人?”
他微微一怔,“你居然听到了。”
我没说话,在等他告诉我,可他却也不说话了。我努力的回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想把所有的句子串联起来,玄武想统一天下无可厚非,因为所有的世界都是如此想法,可是那个青龙二使是什么人,既然要当心,莫不是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在想什么?”他问
“啊?”我一下反应过来,“哦,没什么,只是有点饿了。”
我抚着咕咕叫的肚子,眼下我确实是饿了。
他有些无奈,却也无可奈何,“想吃什么?”
“楼下有卖肉包子的,我要去买肉包子!”
“那些一般都是陈夜烂肉,恐污了口,虽然这客栈比不上大神殿食寝,但我必得起居到位,我已命店家准备好饭菜,就等你下去了。还有,请你换上床边那套常服,你们世界的服装太显眼了,我先告退了!”他深躬一鞠退出门外。
这套华服居然在他口中只是件常服,我实在无法想象华贵一词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的了。
等我换完衣服下楼,看着满桌食客有些傻眼,这身轻纱薄衣光亮灿灿,缀在裙摆的玉石珠串走起来叮叮当当的,立即引来无数目光,而我也发现我与众人的差异。别人身上穿的那种粗糙的麻布褂子,好点的也不过是黑白灰的棉布褂子,女人的服饰也是绿蓝相间居多,顶多绣上些小碎花便再无其他了,这样的衣服才叫常服,再看我这身,摆明了招人红眼,在这种地方穿这么招摇,心里总觉得悬的慌,要是落了贼人眼里去,怕是总没个好。
正好账房先生家的女儿从我身边走过,我看身形和我相仿便叫住了她,然后用我的衣服换了一套她外衬的棉布褂,这笔买卖是她占了便宜,自然成交的很快。
当然,我有心地将那衣服上的珍珠扯了下来。
若万一哪天身无分文,这珍珠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待我落座后,小二很快上了饭菜。
我左看右看,却没有找到鸿鹄的身影。
“哎,小二,请问,点菜的那个人去哪了?”
“哦?那位客官啊,”小二收起菜板,麻利地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他点好菜后不知道去哪了,只是说看到您下来后直接上菜就好。”
“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找找。”我说。
毕竟我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鸿鹄不在身边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行!”这小二答应的也干脆,“饭菜您就先用,我去帮您找!蒜头哥,帮我招呼下这位客官!上米饭!”说完就噔噔上楼去了。
只见另一个被称作蒜头的伙计端来碗白米饭后,没着急走,而是哈着腰在一旁和我搭起了话茬子。
“姑娘这是打哪来,要到哪去啊?看来前的打扮,不是本地人吧!”他说。
我略微犹豫了下,想着该怎么回答,“怎么,这不是青龙世界的角国吗?小二如此问,难不成我走错道儿了?”
“是,没错没错!小的也只是好奇问问。不过姑娘,您身边的那位客官真的不像是我们这样的穷酸老百姓啊……”他鼠目发亮,有些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来到小店已经二日了,这日常食寝,那位客官可谓事无巨细啊,就您刚才那身衣服,怕是价值连城吧!”
看这小二有些獐头鼠目的样子,不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倒是分外留心住客的一举一动,我干脆和他打起了马虎眼,“我们是从亢国来的商人,他是我的……呃,我的掌事管家,至于穿着嘛,自然跟一般人不一样。”我稍微顿了一下,“因为我们是做丝绸生意的。”
“我看姑娘未至冠年,可得提醒你一下了!”这时,小二突然变得更加神秘起来,凑到我耳根旁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我们世界没有统治者,国无首,家无法,官匪勾结,拦路抢劫无恶不作,整的家家户户鸡飞狗跳的,你一个人的时候最好多加小心,现在青龙的天蝎座苍麒和神祭师苍逸都在寻找什么最后一个王,听说是个小姑娘,跟你年龄相仿,就因为这个他们已经错杀了好多姑娘了!”
苍麒?天蝎座?我心想。鸿鹄是玄武下座神官,听起来应该很像是跟鸿鹄一样的官衔,至于那个神祭师差不多就是和鸿鹄口中的神祭灵是一样的,一个世界一种称呼方式。
看他刚才还笑呵呵的脸,现在变得这么郑重其事,忽然觉得这个小二挺有意思的。我噢了一声,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于是继续跟他打趣,“小二哥,你口无遮拦,敢说星殿之人滥杀无辜,就不怕我是苍麒身边的杀手吗?”我调侃道:“每个神祭和神官手下的杀手隐士自不在少数,你这样造谣,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吗?”
他哈哈笑起来,“姑娘若是杀手,此刻我怕早已人头落地了,哪还容得我说如此多的话?姑娘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兀自地笑着,便不再理他了。
小二直起身子忽看到鸿鹄正站在我身后,便立即端起空掉的菜盘子撤人走开了。
鸿鹄身姿未动挺拔的屹立在那,跟佝偻着要与他擦肩而过的小二形成鲜明对比,他对这个与我谈了半天话的人并未着眼分毫,可是我总觉得周遭气息流动忽有些异样。
他站到我旁边,说:“一一小姐觉得这里的人如何?”
我咬了口馒头,说:“观敏察锐,好事不爽,此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一套话,不想一一小姐学的很快。”
“不过都是之乎者也的一番花腔。”
“哦?”
“你怎么还站着,坐过来吃啊!”我把板凳挪了一边。
“自古以来就没有下座神官和王食同桌的先例,这是规矩。”他一本正经地说,若是平常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的面色会有些和润,但一说到规矩、律法、裁决这类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格外严肃。
“你们这到底有多少规矩?”我皱起眉头。
“每个世界记录规矩礼仪的法典都不一样,我们这有《行矩》、《尊上之道》、《荣禄勤勉》三部记录言行举止,以及日常生活需要遵从标准的书籍,需要的话,我可以从五行职位第一阶,王,也就是你需要守的规矩开始说起。”
“别!”我连忙打住,要是由他这么说下去,等他说完我的坟土包子都堆老高了。“我问你噢,刚才我听说这里有叫苍麒和苍逸的两个人也在找我,难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在找寻我的下落吗?我既身在青龙,又逢此二人,莫非他们就是青龙二使?”
他淡淡笑了两声,“我就猜到那个小二会和你说这些,所以这才急匆匆下来。”
“猜到?”我有些狐疑,但是当我再问的时候他却又抿唇不语了。
他既然知道小二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看来他很清楚那个小二并非等闲之人,可在刚才却又不说穿,那他是什么人?我又联想到之前来找鸿鹄的那个弓夫,两者有关系吗?看这个鸿鹄言而不语的样子似乎有所隐瞒,他隐瞒的又是什么?
这让我不禁想起一事。
在他带我来这里之前我们曾遭受了一次意外袭击。
刚找到我的鸿鹄身上还带着朱雀、青龙和白虎三个世界为了阻止他找到我,而给他下的封印,因为有了这个封印,无论是神术施展的强度、波及广度,以及感知的敏锐度和防御系数,各项神术值都会降到最低。
就在我按照他所说,准备以食指触碰他的眉心以解开封印之时,他突显慌乱神色,腰间护剑在剑鞘中铮铮作响,他几乎是用神术托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按向他的眉心。
在解除封印的那一刹,白色气流遂旋地乍起,斥开我的发丝喷腾向上,隔断了我和他,旋地而起的涡风卷旋起书桌上的书本到处飞撞,撕扯的碎纸屑落的满地都是,我原本整齐的房间瞬间被埋成了垃圾房。伴随着独特的神术粉末,他额头的黑色标记逐渐黑亮起来。
此消他并未半分犹豫,立刻推开那片他来时的白梅涡络,谁知,就在我后脚离地的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银白色闪电惊空劈向鸿鹄,把我房间照的通体亮堂。好在他发现及时,一个闪身躲过去了。
络口迅速关闭,我未看到袭击我们的是何人,便已被鸿鹄带来了这里。
关于那次袭击,我曾问过他,只是他一直闭口不言。现在想想看似乎从头至尾他只和我说了地底世界的概况以及我的使命外,别无他话。
他如此谨言慎行莫不是真有别的原因?此时若说他和青龙二使间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全无道理。想到这我不得不从头至尾重新将他打量了一番,他发现我在注视他,我俨然收回了目光,忽然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丝顾虑,如若他说的是真便好,但若是个心怀不轨之人……
心头瞬间掠过一丝不安。
由于心里藏了事,对面前未吃几口的饭菜顿失了食欲。
“如若它还在,或者你的记忆没有丢失,可能你对我的信任就不会让自己如此纠缠。”他似乎看透了我内心的猜忌。
“它是谁?”
“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守护兽,你也不外有一个镇天神兽,它是你的贴身护妖,叫猫餮,它在的时候你是最信任它的几乎是食同桌,寝同衾,这对守护兽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它对你也是百倍的敬重。可惜的是它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
“死了?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只因你,一一小姐,我相信以后因你而死的人还会有,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这地底世界有太多匪夷所思的隐秘,有些事你可以做到,但是有些事你却永远也想不到。现在的你像一张白纸,承受不住太多故事,所以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能为你做的我不会犹豫,我答应你,一旦时机成熟我会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你。猫餮是因为它一直守护的人儿不在了,它也在轮回中进入了睡眠不肯重现,唯有你将它唤醒,猫餮便会重现人间,它会重新守在你身边,因为猫餮和你是宿命同体的,只会听命于你,也只会忠于你。”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自始至终他都守着我,未动一片菜,未食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