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并不知道,在那日我救出变徵以后,黑衣人见追赶我们已无望,便立刻动身回去复命。他在梁王面前从头到尾细致地描述了当时的事情,包括我的身形模样,以及使用的武器和神术,全部讲了一遍,细致到我开神术用了几分力,使的飞梅究竟小到什么程度他都刻画到位。梁王当即命人描出了我的画像,然后仔细回想着他掌握的文桢身边将士的情况,就算是把人全都翻了个遍除了一人的身影他再也想不出别人,可若说是他,无论是身形、模样都不一样,想来以他的能力不会屑为救变徵而把自己改头换面。梁王之前就觉得深国这番挑起战事并非这样简单,身边很可能会带着我,所以开始梁王将自己和许猛藏在行军队伍中,在看到我的脸后才肯定果然有我这么一个人。他方才他喝止孟姜冲阵是因为他知道孟姜并非我对手,鲁莽上前等于以命相搏,他不想让身边人以身试险,何况当时孟姜已和两人缠斗数刻,体力有些不支。
他下马而立,轻拍了拍马脖子,我看清楚了,那是乱世,因为乱世在耳尖处也有一撮和颈项处一样的白毛,乱世此时似乎很兴奋,若是换做以前,梁王拍他的脖颈后它会很自觉的回到军队里,不知现在它是闻出了我的味道还是怎样,竟踱步在梁王身边久久不肯走,若不是梁王手中仍拉着缰绳止了它上前的步子,想必它已经踱步在我面前了。
梁王看着乱世的异常亦觉得奇怪,看着乱世亦步亦趋总想上前的步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闪目落在我身上,我惊诧,以为被他看出来了,立刻躲了目光偏头一边。
最后乱世还是被许猛牵了下去,许猛亦复看我多眼。
“我来领教高招!”云翳一语一出,脚尖踏地飞步驰来,我还未缓过神,向后俯身,他自我身上掠过,我飞身下马,与他战至两处。
他手握长剑,一身锦衣在肃杀的猎尘中风波不皱。
我亦是一身轻装。
侍卫之前送来的那身铠甲太过束手束脚,走哪响哪的动静会让我很烦躁,所以在出兵前我就还给了文桢。
他擎剑横于眸盼,脚下瞬间流转,跃身朝我而来,剑镝直指我心门正中央,我还未想好对策,只得闪身一躲。他与我擦身而过,就在我准备在指间凝起神术的时候,他脚跟旋地,身子轻盈回旋,一剑回转再次出剑,被逼我又是一躲。他像是预料好一般,总能预先想到我下一步会落定的位置,所以我只能在沙场中央立来飞去,云翳的流转使用的比我顺畅,往往我脚步刚定,他的剑锋就已晃过我的耳鬓。
几缕断发带着白梅香飘过我眼前,一起飘过的还有云翳闪着寒光的龙吟剑,剑刃离我的瞳目怕是只有半寸,若当时我躲闪不及,怕是只能血光四溅头颅被横削成两半了。
文桢见我迟迟不出手,表情多了一丝复杂的揣测。
我知道我如此闪躲,他已对我起了疑心,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必死无葬身之地,还是不得不出手,于是我施出飞梅凝在指间,脚下流转飞驰,迅速刺向云翳,如离弦的箭般刺击而去。
只听“铿”的一声,云翳眼疾手快,在飞梅距他不过一掌的时候,他一剑打中,飞梅和剑相互撞击产生了飞风斥力,我和他相继被飞风弹开,空留下嗡嗡声在沙尘中滚滚震荡。
我踏步落地,从袖口中飞出另一瓣飞梅,云翳躲闪不及,飞梅穿过了他的肩衬,我勾住飞梅花络回手一震,“嗞啦”一声,他肩口的衣服被我撕裂下了一块布。
我收回飞梅,立定。
这一切快不过眨眼间,底下的士兵看得眼花缭乱,甚至不知道我用了什么东西,只看到梁王肩头的衣服被撕裂了,而我依旧站定。
一声鼓点雷动,手中捻着梁王肩头碎布的时候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正有些出神,被这鼓声又吓了一跳。是我底下的士兵在为我擂鼓助威,我望了他们一眼,看他们擂鼓的激情样,似比我还激动。
文桢原本凝聚的复杂有些消散了。
“有意思。”风吹过云翳的话语至我耳畔,他一招手,许猛自军中上来,接过他的龙吟剑后又下去了。
“除了他,你是第一个值得我这样做的人。”云翳道。
在云翳口中,我总是能反反复复听到一个他字,这个他直觉告诉我并不是江浸。
他稳了稳气息,凝神,我有些感觉到脚下的沙石开始躁动,逐渐微变的气息像是热浪般一滚滚开强,这股不同寻常的节奏我断定,他是要开神术了!果不其然,在他的正前方,自地下石土中,一芯褐铁色火苗被点燃,然后铺开一滩昏黄色火焰,像是久未谋光般狂烧饮渴向上。
“灼烁烁之华光,熠星辉之冷傲,浩转坤乾,烈焰!”他上身前倾,火苗和着风往前猛一窜,云翳瞬间将身子向后拉,将两股烈火引至双臂,一个斗转星移后,火舌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换了个方向朝我张开火口獠齿而来。
“固布成封为万千袭雨,”我一指点向自己前方的正中央,继续念道,“流浪抗拒,摒弃惊涛,唯至死不辞往复,”然后以点为中心,凭空画出一面六芒星,六芒星锋尖相连衍生出一面泛着秋香色微光的盾,“防御系第四十九式,拒盾!”
只听轰的一声,拒盾挡住了烈焰的火舌,我支撑在拒盾后的手,只觉得被震得一阵麻痹,我将拒盾狠狠插进泥土里挡前,人跃到拒盾更后方,本想跳出去瞬间射杀飞梅偷袭,却不想烈焰竟转变了方向自空中轰贯而下,我被迫再次将拒盾在自己天灵上方铺开抵住了烈焰的冲击,连续两次抵挡了烈焰,拒盾已然出现了裂痕。
云翳这一记杀招丝毫没有留情,他的无情让我有些庆幸,庆幸是他并未认出来我,这样就不会有顾忌了,只是若如此下去,怕我会死在梁王手下也说不定,于是我换了招式,弃被动吃招为主攻,开启了冰雪系神术。
“禁左,宽右,开目,通视,掠户,吞日,冰雪系第二八式,雪狐!”
随着我一声指令,漫天黄山被滚滚浓尘卷进了天空,天空逐渐成了紫棠色,然后从正中央迅速变白,迅速扩大,所及之处风雪连片,一浪寒气扑面,一只银白色雪狐从空中踏步而出,壮厚的爪子震出了大地四个坑洞,所有人亦颠了一下平落在地。
雪狐身上覆盖的冰雪乃是朱雀雪峰顶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哪怕遇到了号称永不熄灭的烈焰,也会将它悄无声息的压灭,连火头都不剩下。
用雪狐对付烈焰再好不过。
雪狐仰颈,怒天嘶吼,嘴边长须狰杀飞离,一根根如长枪般插入云翳身旁一圈,然后一个接一个炸裂,霎时尘烟爆破,蔓延的尘土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我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云翳的气还在。
忽地,雪狐睁开朱红色的瞳孔扬起碎石尘沙箭步飞去,背后的冰蓝色绒毛如诡异的蓝色火焰般一同被燃烧起来,我开启流转紧跟了上去。
“木落千叶,雨陨万夕,樱毁!”云翳身边的浓烟如纸般瞬间被撕裂开来,我又看到了他坚毅的模样。
樱毁也属于冰雪系神术,它是将无数片落叶收集起来,然后沾上水化为锋利的叶络冰片,叶落冰片极其锋利,虽薄如纸,但是可以轻易割断生长了百年的榕树盘根。在樱毁划破皮肤的那一刹那,叶络冰片就能在瞬间通过伤口吸入人体,慢慢在身体里连接成一片叶络密布的网,最后人就会被冻结,慢慢冻死。樱毁以速度快著称,先前被伤到了虽不致命,但能让人逐渐凝结成冰,急冻成寒而死!
雪狐为雪,虽属极寒,却最怕急冻的寒冰。
而所有的樱毁全冲着雪狐而来,雪狐被划伤后,伤口一块迅速凝冻成冰,接下来的无数的樱毁如雨点般打落下来,就见雪狐一步站定,眨眼间身上已经全部冻满了冰块,弗如一个冰樽雕塑鹤立在战场正中央。
我杀出飞梅,一针射裂了阻碍在前的雪狐。
云翳显然没有预见到我会随着雪狐而来,他的一个闪神被我紧紧捕捉。我握紧右拳,凝满贯穿系神术,忽张开一掌打了过去,其实这一掌只是虚晃一招给文桢看,想着在与云翳交掌时刻立刻撤回神术,那样便不会伤到他,可他反应极快,自出掌接下,我与他一掌对过,当时我明显觉得云翳的掌中同样加了贯穿系神术,因为贯穿神术近距离射杀往往威力无比,就因为他同我一样加了如此凶猛的神术让我始料未及,瞬间竟忘记收回神术,可不知怎的,在和我掌风相对的一刹那他却先我一步收回神术,我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神术就已经脱掌而出,一记重击贯穿他的手掌正击他胸口,他向后退了数丈,双脚在地上滑出了两道深深的伤痕。
一袭白衣自军中后方飞出,架着云翳的身子将他拖住,那女子似乎没有力气,虽然拼尽了全力也只是放缓了云翳后退的去势,两人好不容易止了去势,云翳口中的鲜血早已在倒退的过程中溅满了那白衣女子一身。
我撤掌。
我军声势振浩而起,由于我重创梁王,军中叫好声连片,喊喝声震耳欲聋,加上擂鼓响动,我被吵得鼓膜一阵发疼。
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云翳为什么撤了神术?先前他杀招并起,关键时候又怎么会撤了神术?我被懊恼占据了全部,面若死灰的呆立在那,明明中掌的人该是我的,明明我看到了他也开启了贯穿神术在掌心里,为什么突然撤了,为什么?
我眸光掠过拥上前的人潮望向他。
他恰好在看着我,嘴角似想凝笑,却无力,很快晕了过去。
梁王军队鸣金收兵。
文桢见占了上风,竟也未穷寇猛打,亦收兵。
而一直在旁观战的马车,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悄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