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军中早早地擂起了晨鼓吹响了号角。我当时正睡得迷糊,被一击开鼓声惊的从床榻上弹了起来,本来还有些萎靡的精神被这一刺激瞬间精神百倍,只是这样的叫醒方式让我很不爽,因为我平常都是这样,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别人的军队都整操完毕,我还在那悠闲地踩着鞋靴满军帐找茅厕。
今日擂鼓的力士不知道是不是和上次周家小姐设擂击鼓的是同一人,都这么激昂奋进。
我耷拉着脑袋整理肩衬,就在准备穿外衣时,一个小兵从帐外递进来一套衣服,这并不是我日常穿的常服,而是一身银白粼光的铠甲,我一皱眉,“怎么了?”
来人道:“将军忘了?战事在即,二皇子命人让将军换上这身衣服随军出征。”
我忽然想起之前曾让我除掉的那个人,心里有些没底,难道今天就要见面了吗?而他们口中的二皇子就是那个少年,文桢,文桢就是深国最高军事指挥官宫的次子,名正言顺的深国二王子,文桢一向和拜川走的近,所以很多时候此二人以叔侄相称。
这么快就要打仗了吗?我想着,一手挥退了士兵,看着那套一尘不染的战甲,心中想的却是梁王,不知道他穿起这身衣服是不是很好看,蓦地,心中涌上一阵不安,也不知道文桢要我除掉的人是不是梁王,倘若是,但愿他们不要让我前去交战才好。
一路上,文桢骑兽,正姿在军队的最前方,后面跟随着的是变徵和另外两个雄姿勃发的将军廉隼和都统魏锵,我则打马在后。
出帐前,他们配给我的是一只高大角兽,身长约莫九尺,体型宽硕肥大,四脚厚壮有力,他们说这种兽叫做百战,极具攻击性,且威猛善战,哪怕身陷险境它也能很好地配合主人进行辅助攻击,是匹好兽。可是我却嫌它太丑,果断放弃,最后才在兽棚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被散放的马群中挑了匹看起来比较精练的马当坐骑。
一行军队浩浩荡荡行至路中,所有人则骑的都是兽,我被围在中间,远远望去我被埋在了人堆里,又瘦又小根本看不见。后面跟着的黑压压的行军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俯看过去很是壮观,就在军队的一侧,我还看到有辆马车一直随军前行,只能看到那个羸瘦的马夫,究竟车中坐的是谁,不得而知。
在行军途中我才陆陆续续得知,这近一个月来赵飞德主动出击和梁王曾有不少次的正面交锋,在关于凤凰镇的争夺上也是僵持不下,由于变徵暂时守在文桢的身边,所以固守凤凰镇的任务就落到了赵飞德的身上,赵飞德的威名之前就略有耳闻,也是深国一名不可多得的悍将,力大无穷,且骁勇善战,只是此人胆识过人却毫无计谋,一味只会用强,而梁王向来谋略过人,在应付那个莽夫时显得游刃有余,不消半月便拿下了凤凰镇一半的城池,眼见凤凰溃守,深国立刻下令,让驻守在白龙的文桢即刻率军支援,务必夺回凤凰镇,因为凤凰镇不仅是打开燕国的门路,亦是他深国的门庭,谁丢了都是一击重创。
我也总算明白原来那日梁王和江浸商量战马交易一事,原来就是为了近日夺回凤凰镇做的准备,不过我听说梁王和拜川差不多在半月前曾接受了羽的召见,已然前往羽的军事指挥营,这么短的时间,加上途中耽搁,我想今天应该
不会和他碰面,想到这我心瞬间就踏实很多。
文桢这次带的全是深国的军队,未动用白龙镇守军一兵一卒,其实这种做法有些违背文桢的意愿的,文桢的想法是,既然拜川已然归降,那不去就地取兵,省的越国调兵劳神费力,于是写了封信笺派人送去深国,只是巧不巧,这信笺被我看到了,同样,宫给文桢的回信也被我拦了下来,宫的回信中只写了两个字:不妥。简单两个字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宫是不赞成就地取材的,究其原因我想可能还是顾及拜川并未真正谋反,尚有利用价值,,若贸然将他的军队开出来,等于正式与燕国决裂,对他们没什么益处。
很快我便看到了随风飘扬的战旗,和上面一个硕大的“梁”。
当时心中一咯噔,果然是梁王的军队,心中仍报有一丝幻想,但愿梁王还没有回到军中。
待燕深双方军队相距半里不到,我看到了为首的将军,有孟姜、卫勉、程昱,当然还有那个酒鬼周冲,四大将军全部出马,可见梁王多重视这一战,谋视所及之处我几乎一处也不放过,扫视一圈后并不见许猛,我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一半,不见许猛自然不会见梁王,他不在我就能放松些,毕竟我是打心里不想和他交锋,且不论他能否认出我来,只是刀剑无眼,我不想自己受伤,亦不想伤他。
不过话说回来,平常司空朔都跟在文桢身边,今日却不见了。
双方军鼓雷动喊声震天,鼓点节奏整齐划一,喊喝声一方比一方慷慨激昂,话说这是我第一次行军,以前虽也在梁王军中混过时日,不过也只是小打小闹,一旦上了真正的战场不免还是有些腿抖。
双方一阵唇枪舌剑般的叫嚣后,一个不知名的小兵出列,请命先去探敌应战。
文桢不知这次梁王身边的将相情况,不敢贸然让老将出马,便允了。
与此同时,梁王阵营里,从孟姜身后走出一名士兵,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武斗那日被我一招制服的莽士。
小兵对小兵,双方无所得益,也无所损失,两边都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很快,两人负伤而退,算是交了个平手。
这时,文桢身后,一人身背丈八长矛的人打马而上。
那人是深国毕宿星官毕月乌的长子毕前,也是深国驻守在正东方观望娄国的守将,因燕国这边战事有些吃紧,所以宫将他临时调过来陪同文桢一起行军凤凰。
“末将斗胆请求出战。”
文桢亦允。
而从梁王军中走出的则是孟姜。
两军从方才兵的对决上升为将的对决。
孟姜是梁王身边不可多得人才,每次听梁王提起他,总是神采飞扬。
那时候的梁王才被羽削权不久,手中掌握的兵权已经不多了,而孟姜却是编在被收走的军权里,照理说他应当跟着羽回军事指挥营,听从他的调遣,却不想孟姜是个十分有主见有想法的人,他早已知道羽的昏懦无能,跟在他身后是绝对不会有出路的,于是果断分出自己的军队连夜撤离,投奔回了梁王,后来的卫勉和程昱亦效仿此法,先后都回到了梁王身边,除了小部分无法带出的人马外,其余的都编入了梁王的军队,梁王得以起死回生从另一方面来说不得不归功于手下一干将士们的忠心耿耿,在他们眼中,梁王是成大事的人,跟着他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才誓死追随到现在。
毕前和孟姜的武斗在进入胶着后不久,因毕前一个失误,趋步未稳被孟姜果断占了先机挥刀刺下,受了重伤。
毕前被抬回了后方,我看了看他的伤口,就着方才两人对决的姿势,刀口插入的位置准确无误,分毫不差,如此精深的刀法可见孟姜平日有多用心练武。但是毕前毕竟也是带兵打仗见过世面的,并不容易对付,此番虽然得胜,实属侥幸,但看孟姜有些起伏的胸膛便知道他打的也有些辛苦,若不是毕前失误,方才那个打斗不晓得最后胜家会是谁。
“凌峰!”文桢喝令。
“末将在!”
文桢往前挥臂,凌峰立刻会意,弃兽而前。
这个凌峰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他也曾被文桢派来监视过我,不过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我打,也没对我有怨怼之言的人。
那天晚上他刚到我身边,我就说军中苦闷,把他带到了河边要和他饮酒,原本是打算将他灌醉后踹到河里,却不想一壶酒过后他和我说起自己的身世来。他自小家中一贫如洗,原是想出门捡东西贴补家用,不曾想就因为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几个官宦家的下人当众殴打,几乎快将他打昏死过去,幸得文桢解围,这才保住了性命。后来凌峰感激文桢的救命之恩,应文桢的邀请便入了伍,一直跟随文桢到现在。我当时还问他,是不是不知道深国的铁蹄下践踏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他说知道。我问那为何还愿意为那样的人效力?他给我的回答就是践踏也好收降也罢,那不是他可以管的事,他要做的只是追随文桢,不为别的,只为报恩。他的回答让我多了些敬意,自也没有为难他。
只是凌峰并非从小习武,而且也是半途入伍,就算把全部看家本领使出来也不敌从军多年,有扎实功夫底子的孟姜,很快也败下阵来。
孟姜连斩文桢两员大将,声势大振!
文桢骑在兽上,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偏头看过一旁的马车,而我也是刚刚才注意到方才随军浅行的马车已然开到了阵前,待窗帘掀开的一刻我赫然看到了拜川那老匹夫的脸,当然还有司空朔以及一个陌生人,他们一行三人正坐在马车里。
难怪司空朔没有陪在文桢身边,原来是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我想着。
只见拜川对文桢使了个眼色,头一点就拉下了车帘。
“江河!”
文桢突唤了我的名字,我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士兵戳了戳我的腿,我这才回过神来趋马上前。
“你且去应战。”
原以为我躲在人群中间他不会在意到我,却不想他简单的五个字就把我送上了战场。
不得已,我只得夹了夹马腹来到了战场正中央。
孟姜此时已然有些喘了,但是面对着敌方阵营又一员将士上前来,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擎于手中的刀还沾着毕前未干的血迹,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狰狰的红。
“他就是当日在断崖救走变徵的人!”梁王阵营忽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格外的大,就连在百米之外的我都听了个真切,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望向了我。
孟姜的眉头皱拧,擎刀的手握了又握。
我当时只想下马解释,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却不想孟姜已然策马奔来,一副誓杀我的模样,我心中的孟姜一直停留在那晚军中夜宴他端酒敬我的洒脱模样,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杀气腾腾,心中竟有些害怕。
就在我准备接战时,他却被人轻声退下。
自阵营深处打马而前两人,一人不惑,一人英姿正挺,一人骑兽,一人趋马。
二人正是许猛和梁王。
我心中一惊,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最害怕的人还是到了。
其实我该想到的,既然拜川都回来了,想必梁王也早就到了。
我当时心想,若只是应战孟姜还会好些,因为他毕竟连战两人,体力自不如刚才,我只消让他受些伤便可很快结束打斗。文桢叫我前来应战无非有二,一是看我实力如何,二是看我会不会对梁王的人动手,若是不动手,那必定来历可究,这也是他当初硬塞给我一部分兵权的原因。
在这里,凡有领兵资格的方可上前应战。他这样做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梁王的细作。此时我若退,那我等于自己揭穿自己,性命必不能保全,我若战,我和梁王间必有一人不能保全。
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梁王已屏退了身边人,不顾阻拦地走上前来,和我不过百步之遥。我能清晰的看见他挺如青峰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和他淡定的气色,以及在阳光照耀下拿挺拔的背阔,他的无所畏惧占据着我全部的眸光。
“你就是伤了我的人救出变徵的那个少年?”
我从他的美貌中清醒过来,蓦地点了点头。
“果然和我想的不差分毫。”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于是索性保持沉默。
“从未听过文桢的手下有这样得力的将士,敢问将军名号。”
“江……江河。”我忽有些语塞。
“江河?”梁王听到了这个名字亦是一愣,“不想将军名号竟与本王一位故人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竟露出一番失落的神色,“她同你,男装的模样俊飒,骑马风姿更是好看,”他的一番话让我心弦一紧,像有东西堵住了呼吸,总觉得胸口闷闷的,若不是怕影响形象我真想猛锤胸口几拳,把气垂顺了,我就能淡定思考了,而后,他复抬起眼眸又恢复了我眼中梁王那铄炼的风采,“听说你会神术?”
我又是尴尬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