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好像在吵嚷的人群中听到了有人喊我,我一怔,环顾四周又没了动静,我踟蹰一下就又往外挤。
一声鸿嬿劈头盖脸地砸到了我的后脑勺,我回过头,只觉得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笔直地向我砸来,我一个躲闪不及直接撞到了怀里,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这东西显然是带了内力被打过来的。
什么人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使暗器?
我站在原地,周围人为我让开了一条道,有的人就开始议论了。
“怎么是他啊!”
“就是啊,真不公平。”
“是啊,刚才还嫌弃的跟什么一样,转眼就到他手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开始不抢,原来是要后发制人啊。”
“还系个紫色的腰带,跟个娘儿们一样,真是的,让他白捡了个便宜!”
“哎,怪只能怪我等技不如人,还说什么。”
他们在那里议论不休,我却丈二和尚摸不清楚。
这时,张媒婆眉开眼笑地从后台走了过来,离得老远就对我挥舞起了沾染了胭脂毒的帕子,那腻歪歪的脂粉味让我一阵逡眉,当即把她挡在了一个手臂外的距离。
“哎呀!原来是这位公子抢到了我们周家小姐的绣球,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我没工夫理她,扫视人群中发来暗器的方向,张媒婆把她的熏帕在我眼前晃,又问了很多问题我一个也没听就忙把她的手打掉,她再挥下去我真怕自己会中毒。
打了她几次估计她也毛了,挺着大胸站到了我面前。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问。
“公子,你抢了周家小姐的绣球啊!”
“瞎说什么,我连台都没有上。”
张媒婆未说话,指了指我怀中物,“模样是不错,可惜眼神差了点,不知道周家小姐会不会嫌弃。”她嘀咕着。
原来我所谓的暗器就是那个绣球,我复忘了一眼张媒婆,却看到了江浸的身影,他正站在媒婆身后暗自偷笑。
我一看就明白了,恨的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江浸又是他做的好事!明知道我是女人,还把绣球打过来,到底什么意思,我真想揪过他的领子把他拖过来一顿雨点拳头。
“公子啊,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哪家人士呀?”
“你搞错了,不是我抢的绣球,是他!”我直指着在媒婆身后得意洋洋的江浸说。
众人侧目,而他见到所有人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立刻一副委屈状,“哎,大家有所不知,我自仰慕周家小姐多年,本想借此机会夺得周家小姐芳心,可惜,天不遂人愿,不想被这位公子今日占尽了风头,哎,怪只能怪某技不如人,还请公子好生照顾周家小姐,以慰某人平生不能得像周家小姐这一贤妻之憾。”
“你!”
众人复又把目光对准了我,江浸又是一阵得意,在张媒婆身后摆出欠揍的样子。
“这人长得一表人才,虽然眼神有点……万一周老爷知道我给找了个有问题的,这不是叫我第一媒婆颜面扫地吗!”张媒婆嘀咕着,又望向江浸,“我看这样吧,既然这位公子也仰慕周家小姐,不如就你吧!”
江浸见媒婆改了主意,顿觉得搬石砸脚了,连声道:“这可不行啊,都是有规矩在先的,要是为了在下一点私心而改了规矩,怎能像话啊!何况当初规定谁抢到绣球周家小姐就是谁的,要是周家小姐转嫁与我,不等于是许了别人却又嫁了我?这会毁了周家小姐的名节的!”江浸甚为严重地说。
媒婆转了转眼珠子,想想也是。
“可是真的他抢的绣球,不是我,旁边人都可以作证我没上台的!”
这话一出,旁边一圈人立马和我拉开了距离。
“哎呀!公子就不要谦让了,刚才绣球打中的是你,现在抱着绣球在怀里的也是你,你就不要推辞了!”说着她便要过来拉我,被我躲开了。
“恕在下却了盛情,我不能娶你家小姐。”
“哎!这可不行啊,现你已抢了绣球,按说亲事就这么定了,哪能说不娶就不娶?这些在开擂前就说好了的,如此出尔反尔叫我们家小姐名声何处放?”
“我管你往哪放,别挨着我就行。”
“我们周家小姐貌名全城这你都不心动,莫非……你是断袖,爱好龙阳的?”这下是媒婆稍稍往后移了小半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是啊!”我爽快承认道:“我喜欢的一直是他。”我指着江浸,“刚才我们在吵架,他只是在逗我,要拿这个绣球哄我开心,你说是不是啊,浸哥哥。”我尽显女儿家骄矜的模样,最后一声浸哥哥喊的自己胃都要冒酸水。
他傻眼了。
张媒婆主动和我保持了更大的距离,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眼见脱不了困,我便急了,把绣球往媒婆怀里一塞,指着江浸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他见我箭步而来,顿觉不妙立马飞身逃跑,我开启流转紧跟其后。
“喂,那位公子,你跑了我去哪找你啊!那位青蓝色腰带的公子!”那媒婆在我们身后招着手帕急急喊道。
我灵机一动,脱口道:“河口西北面,江府!”
而在前面飞的江浸步伐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踏稳,我在后面暗自偷笑。
他一跃身翻进过了墙头,我亦跟进去。
我想用开河逼停他,后想想这附近没有水源,便想到了袖中一物,于是刺出飞梅勾住他的腰带,他明显怔了一下,想再踏足飞身,却被我死死拉住。
他无奈回过头,冲我嘿嘿笑。
我亦对他笑,复又收回笑容,“江公子,好玩吗?”
“我这不是也想帮你吗?你说你走不动了,我给你找点精神,你看这不是回来了?”
我看了看四下,果然是江府。
“要不是我,你哪有力气回来。”他说这话的语气好似我应该感谢他,而不是为难他。
我白了他一眼收回了飞梅。
“公子。”
他见下人来了,连忙整理好被我扯得皱巴巴的衣服,正声道:“何事?”
“回公子,徐管家在浣溪轩等你很久了。”
“行我知道了。”他看过一旁的我,我自扭过头去不理他,“江河贤弟,别生为兄的气了。”说着恬不知耻地站过来,当着侍女的面一把搂过我的肩,我挥起拳头他连忙跳开,一番得意后往浣溪轩的方向去了。
一旁的侍女看的傻眼,不仅不知道她家公子何时多了个弟弟,也不知昔日我这个和他打的不可开交的陌生人何时成了他家公子的贤弟,更不知他家公子为何待我的感觉不像是两兄弟间的玩闹而是某种暧昧,这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我看她身上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快步从我身边走了。
我刷地打开折扇,正了正身子朝另一边走去。
在江浸的府邸连续住了多日,不惊不扰,这日子倒也安生,他一个侍婢也没配给我,除了日常起居其它什么都是我自己来,我就觉得这样挺好,自由自在的,没有外面战乱的纷扰,每天有的吃有的喝,日子过得可谓舒坦,只是每次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未来的路,心中仍不免一阵烦闷。
清早就没见到江浸,问园里打扫的仆人们却都说不知道,记得前两日他特地来告诉我说他最近几日会比较忙,需要银子的话要我直接去砚台下拿,我当时就比较嫌弃,他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能有什么事,一定没干好事!
于是我闲着没事在院子里来回晃悠。
没事这么打发打发闲暇时光倒也是不错,偶尔晒晒太阳,用小神术击向水面,看着一条条小金鱼一跃而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里虽然安逸,但是他的府邸太大,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我数了数,走了这半晌的路拢共看到的下人却是屈指可数的,偶有一两个步履匆匆的下人从远处的长亭前走过,远远地也会对我点头示意。
我穿过百花亭,来到一座看似废弃的庭院里。
一进到这里感觉明显和进到别的院落的感觉不同,这里分外宁静,静到没有一丝空气在流动,好似跟外界全部隔绝,完全凝滞了一般,刚在外面的鸟鸣风娑在这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小心的探进脑袋,眼睛到处瞟。
这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尽管现在是葡月,本是该温热的时候,可这里微风送爽,清凉扑鼻,花池里的茶叶也长的格外茂盛,一片绿油油的。
“公子。”
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慌忙把头抽回来。
“是小月啊,怎么了,找我有事?”
“我家公子有吩咐,这个院子任何人都不许进的,你还是快出来吧!”她说。
“为什么?”我奇怪道:“难道你们每天都不用进去打扫的吗,这里面如此干净。”我又扫了一眼院子里面。
“这里面很危险的!”她说着就要上来拉我,“公子还是听小月的吧!”
她越是紧张我越是好奇。
她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后小声道:“公子有所不知,上次府中的一个下人就是因为好奇这院子,趁公子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了,这外门倒没什么特别,可是就在通向最里面还有一道红木半圆拱门,只是那门没有门叶,只是空荡荡的门框,她伸手想推,就在手指刚碰到门框的时候,浑身就像过了闪电一般筛抖,我当时就在院外,看到她被一道白色的光甩出来直接摔到了我脚边,人早已没了呼吸,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恶臭,然后整个人就像中毒般沸成了一滩血水。我当时吓坏了,整整病了三天,也没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万一公子责怪起来,我怕也连命都没了。但是不知怎么了,后来公子还是知道了,他大发雷霆,我在江府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公子发那么大的火,若提及他当时的样子,真的是杀了我的心都有,但是他还是原谅了我,只是命人在屋外多加了座院落,且不许任何人再靠近,所以你千万别冒险啊!”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投递给我一双不安的眼神后还是走了。
江浸这么怕人靠近,那这里面定有秘密!可是,会是什么呢?
我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
我蹑手蹑脚踏足而进,右侧十步以内就看到了小月说的那扇没有门叶的拱门,我仔细地观察着,有微微的萤粉附着在上面,还有种茉莉花香气浮动在周围。
我嗅了嗅,是神术的味道,谁会连门都摄入神术?
我双手合十。
“当黑暗的云层降临大地,人心善恶都会消失陷入沉睡,落寞的秋叶覆住遭遇的世界,罹难都会在天的尽头幻灭,发散系第二式,破散!”
门,消失了。
这是鸿鹄教我的一条开启物质的神术咒语。
我毫无阻挡地走了进去,门口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书写了两个字。
祭祀。
看到这两个字,我稍稍迟疑了一下,心中琢磨着,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布置的像一座祠堂,正襟危坐的诸神百象矗立在中央,从中悬空了长短不一的黄带子,带子上又是串我不明的梵文符咒,除了这些其它一眼扫过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唯一觉得奇怪的是,祭祀怎么会设在这里。因为我记得白虎律法明文规定,一般百姓家不允许私设任何祭堂,他为何这样做,难道不怕被星殿的人发现治罪吗?
诸神百官的两边坐着两座昂颈怒吼的铜麒麟,那飞扬的鬃毛根根横立,样子万分豪迈,头顶的犄角横彩熠熠弗如真迹般。在麒麟脚边的桌台上摆放了许多贡品。这里所有的摆设全都是对称的,但是除了搁置在右边的烛台,稍稍左偏了些,而且烛台也是被摄入神术的,看来这个祭祀远不止这么简单,里面应该还有乾坤。
我欲解开烛台上的神术,却不知道自己两番开启神术已然被人发现,一阵狂风卷着黄色的带子从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里呼啸而来,用来做装饰的丝绸在风的扯动下变成了一根根针直刺过来。
我翻身出去。
丝绸一根根整齐地扎在了我面前。
被人发现了,我断然不敢继续冒险,于是迅速跑出了这里,散掉落在门上的神术语后没命的逃离了这个院子。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百花亭,倒了杯茶压压惊。
还好跑得快,还好跑得快,我暗自庆幸,万一再被人发现以为我是偷东西的,这事就又解释不清了,我咽了口茶,咦?我咂咂舌,这味道好像是我最爱喝的午子仙毫,我看看杯中茶色,又掀开茶壶盖,看到壶底躺着芽匀嫩如朵的午子仙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天看到江浸府中的茶园里,种植的全是清一色的恩施玉露,当时我就很是嫌弃,嘲笑他没品位,种这样的茶叶,他也不解释,就望了我一眼问我为何这样说,我就把各种道理大说一通,总之就是把恩施玉露怎么不好怎么说,把我最爱的午子仙毫怎么好怎么说,直到说得他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禁点头称是。想不到他真的把全府的茶叶真的全都换换了,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径直来到了茶园。
果然。
当初种植的绿油油的恩施玉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全是色泽翠绿的午子仙毫。
这个江浸,怎么对我的话这样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