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要是只有我一个倒没什么,突然多了个许猛有些不习惯,做什么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虽然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我四处走走看着帐内,到处摸摸心里是觉得好奇的,以前从未来过军营,虽是第一次来但和我想象中差不了多少,这应该是梁王的军帐,里面整洁一片,帐的一侧挂着一幅威武的下山虎,让我想到了咆哮在他衣服上的那只雄猛的虎,他似乎很喜欢虎,帐上挂的,衣服上绣的都是,也不怪,他本就是白虎人,喜欢虎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的眼睛落在桌上的酒和酒壶上,此酒名作清酒,因为在酿造过程中独独加了青云山山顶的雾露竹叶,多了普通酒没有的云露清香,所以叫做清酒,这种酒不烈,且芳香四溢,因为雾露竹叶实在难得,必须在一年中雪月的第一天清晨上山去,采来最新的带有第一波露珠的竹叶,这样才能酿出那种淡薄青色的味道。这酒极为难得,之前就听酒庄有人兜售这种酒,因为闻着香气实在独特,就想买些来,我问酒夫这清酒怎么卖,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酒夫的眼神,满眼珠子的嫌弃,然后头也不抬的说了句,五十两一两。我当时就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干咽了口才把气缕顺了,五十两一两,那我要是喝一口岂不是几百两都没了,除非我脑子被门挤了。
虽然酒壶的盖子盖的严严实实,但是空气中弥漫着酒杯中未尽的清酒那微薄的竹香,总觉得和军家帐营有点格格不入,像极了闲云野鹤的仙人过的生活,不似这般整日带兵打仗。
其实私心,我是想尝尝那酒的,苦于桌上只有一个杯子,而且还是梁王方才喝过的。
我局促在那,到处走不是,坐那坐着也不是,若走,许猛就像是拴在身后,几乎是踩着我的脚印走,坐着,他就像一根木桩一般杵着,站的我实在难受,于是就想着怎样才能不让气氛这么尴尬。
“这里是哪个军营?”
“梁王大营。”
问出来后我就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还好这个许猛礼数很是到位,未露嫌色。
“你是什么人?”
“许猛。”
“我知道你叫许猛,我意思是你职位是什么?”
“一级城门领。”
“那个孟姜呢?”
“一级总兵。”
“有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你认识吗,身高差不多比我高出一个头,身形……”我抓了抓后脑勺,想着该怎么形容,“我记得好像喊他是什么王来着。”
“王有很多,公子所指何人?”
“就是和你们主子作对的那个什么王。”
“和我们梁王作对的王有很多,长胡子的也不少,公子还请说明白些!”
许猛这样说我一时也回答不出来便算了。
“他怎么会去救我的?”
“公子应该尊称为梁王。”
我当下一阵不爽,越是看着急人无聊他越要把这些没人看的规矩摆上台面,和当初的鸿鹄一样,“好,你们梁王怎么知道我有难的?”
“几日前梁王负伤回来后一直在养伤,直到昨天傍晚才发现帖子没了的,当时梁王未多说什么,我们寻思帖子丢了也好,就当不知道,因为一众人都反对梁王只身赴约,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鸿门宴,可是梁王却说他不是去赴约,只是去救人,我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已经把你救了回来。”
“他为什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被困?”
许猛摇摇头,道,不知。
我歪着脑袋想着,怎么看自己也不像是坐那吃闲饭等着被人救的人,虽然我确实被人救了,但是那只是意外,我好奇的是梁王怎么就知道我就是当初林子里救他的人,万一他的折子丢在了别的地方,被别人捡到了呢?不过仔细想想,他会认得我也能说得过去,我既然救过他,自然是认得那把匕首的,方才见我的反应也知道了。
巧合,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在我嚷嚷了无数声无聊,帐中的土地快被我走出了一个圈圈后,梁王还是没回来,我想出去透透气许猛硬是不让,说是军中营地外人不能随意走动,我说我曾经是梁王的救命恩人,不算外人,结果他说我虽救过梁王,但是这次梁王也救回了我,两不相欠,我依旧是外人。这给我说的一阵无语,在我即将闷死在这之际,有人来通报,说梁王邀我们一同用晚宴。
我从这个帐里走到另外一个帐中,下人替我掀开帐帘,我愣住了,此时帐中已经座无虚席,一个个身披盔甲脚踏铁靴的人正挨排坐在两边,正前方梁王端坐身姿,凝眸正视,一派英姿。
许猛见我没动,于是搡搡我,我几乎是被他推了进来,我瞄了一眼四周,瞅着最拐角的桌子最不起眼也最安静,刚要坐下,许猛一下抽走了坐垫,低声说:“你的位置在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居然是梁王旁边!
我心里一阵哀嚎,这地方本就拘谨,居然还要我坐到他身边,这下更不能吃不能喝了。
“我们俩换个位置行不行?”我小声对许猛说,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和他算是比较熟络,能稍微搭上话的人。
“不可以。”他也小声对我说,“这是梁王特地吩咐的。”
眼下我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了,待我坐定,梁王才稍稍露出了笑容。
席间觥筹交错,金樽玉醅美酒佳酿,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本就是将领征战沙场的,免不了要喊声厮杀,时间久了这嗓门也锻炼出来了,一个个敬酒的时候声音浑厚有力,底气十足,恨不得把城下叫嚣的那股势头也喊出来。我只能委屈自己的耳朵接受这一切。
这个梁王也在来回敬酒之间应付的颇为顺畅,凡有人举杯相敬,他必竖杯辄尽。我仔细闻了闻,并不是他帐中的清酒,似乎和所有人喝的都一样,在我闻来整个帐中都是一个味道。我光看着他喝下的就不下于七八杯了,这要是换做我喝,指不定早就醉了七八回了,想到这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记得在东鹤楼的时候海口大的碗我已记不清喝了多少碗了,似乎没什么事,印象中的自己似乎没怎么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只是对酒很来兴趣。看着桌上满满的饭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在同道中人的家里已经吃得肚撑皮破了,现在只在菜中扒腾了两下便再没动过筷子,不过看着眼前的酒壶和酒杯,顿时有些盎然,反正眼下无聊的紧,不如倒一杯尝尝,我刚要动手,旁边就有伺候的人要帮我倒酒,我看了看别人,似乎都是这么被人服侍的,倒也没特别介意。
“听说座下这位小兄弟和梁王是故交,曾于密林中救过梁王,感激不尽,在下城东守兵卫勉,敬公子一杯!”
我光顾着研究杯中酒,全然没在意那人是在对我说话,直到许猛咳嗽咳呛着我才反应过来,也端起酒杯站起来。
“卫某先干为尽!”
我亦拱手,看他仰脖子一下酒就没了,我也赶紧把一杯酒咕咚下肚,竟没尝到什么味。
“公子好酒量!”一声起,又有人站了起来,“在下孟姜,着实佩服公子义举,且满饮此杯。”
这开始所有人都对着梁王敬酒,怎么敬着敬着都跑我这来了?开什么玩笑!我真心不想喝,但是碍着人家酒杯已净,我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就又喝完了一杯。
接下来的敬酒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没玩没了了,而且这些人敬酒词说的几乎都差不多,像是酝酿了很久,都是说我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不顾一己安危而施以援手,把我吹捧得天花乱坠,也不知是谁学给他们听的,若他们知道我只是碰巧在那里而不是未卜先知地预料到这一切然后侠义出现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因为连喝过前面二人,接下来几个人我也不能有所轻重,一样轮番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台下一阵笑,又有人端杯而起,再看我手中的酒杯,已然被侍婢倒满了,“都说行军打仗的人最能喝酒,不想公子翩翩一身,这酒量却可与我们军中第一酒鬼相媲了!”说着目光落在他正对面一人身上。
“那可未必!”被称作酒鬼的那人如此一激果然站了起来,“喝来喝去都是指缝小的杯,有何意思!来人,拿两个碗来!”
他抄起身后的酒坛子倒了满满一碗,溢出的酒洒到地上,而我的碗被递过来时已经是满的了。
“某在梁王麾下多年,随梁王四处征战,自问品过佳酿不计,见过美酒无数,今得见公子,却也知是位酒中豪杰,可否交个朋友以了某心怀!”说完一昂脖子一碗酒就空了,几滴酒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滴。
“好!哈哈哈!”座下人拍手叫好。
我心里却叫苦不迭,这是摆明了要往死里灌我,我想用神术逼出酒也不行,这里这么多人,我又是站在桌前,梁王在我旁边,周冲站我正对面,这时更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想推酒都推不了,我斜眼瞄了下许猛,许猛淡声清了清嗓子在那小杯自酌起来,又看了看身边的梁王,他压根都没理我。
都是些什么人!刚才还一味地把我吹捧上天,现在就撂下我一个人挡酒,心中不免一阵气堵,不记得是怎么喝了那碗的。
接着又拿着刚才那杯我喝慢了,要重新喝过当借口,又灌了满满一碗,眼下是没人挡酒了,我和他几乎同时饮尽。
看我和他一起把空掉的碗给对方看,周冲的头就有点大了,“这小子是有点功夫的,不会是拿内功把酒逼出来了吧!”说着就要上来查验一番。
梁王笑语,“没有。”
那酒鬼显然不服,又命人换了个更大的碗,倒上的酒漫到了碗边平平,嚷嚷着要和我行酒拳,我看他一副不喝死我不罢休的样子,索性又拿来三个碗摆在自己面前,心想,之前我已经喝过一大坛了,现在再喝就是诚心把我往黄泉路上送,不就是要出我糗么,我就满足他的心愿。
“酒拳在下实在不会,不如先罚酒三碗!”没等他开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碗碗端起酒,一口口喝下去,就在最后一碗喝完的时候,我咕咚一声,按照原先想的一股脑倒在了地上,嘴上还喃喃着,“好酒,好酒!”
我刚倒下,那酒鬼就哈哈大笑,“程昱你个家伙还说我喝不过这小子,现在你看到了吧,我周冲酒鬼的绰号岂是浪得虚名?”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我眼睛眯成条缝看着依旧端坐的梁王。
“把他送到我的帐中休息吧。”他吩咐道。